一言果真闭门谢客,一心只在琵琶上,只有十安过来吃饭时,才说笑一会。
期间裴十四郎下帖,姚司正亲自说巷,言,‘图蓝练琵琶入魔,连他也不敢打扰,还说待图蓝元旦盛宴后,教坊司安排第一个应他的贴。’
自此,都知处推了所有一言的帖子。
这日,久弹无果,练得迟滞不进了,一言静极思动,抱着琵琶去找娇奴,想与她练习合奏。
守门妇进去通报,不时回来说,‘娇奴不在。’
一言信以为真,转身走了,去寻鲁师指点。
“我刚看见娇奴在院子里走路的,怎么说不在?”另外一个守门妇挤眉弄眼说。
刚才去通报的守门妇说:“我哪里知道,她都好些入日子不出门,不见人了。”
“知道为何吗?”
通报的守门妇才要说话,转头撇见紫燕站在远处看这里,顿时朝另一个守门妇使眼色,两人都闭嘴不言。
紫燕狠狠的横了她们,转身往院子里回去。
“查出酒里面是什么了?”娇奴散了头发,只在背后编了条辫子,戴流黄色珍珠抹额,穿一件豆绿软缎紧身夹袄,斜卧罗汉椅。
紫燕伸手试了试娇奴的额头说,“烧退了,可算好了,眼看还有四五天就是元旦了,不然可怎么好。”
娇奴伸手推了推紫燕,紫燕知其意说:“五石散。”
“五石散,”娇奴惊讶。
五石散不算违禁之物,很多文人少量添加于酒中助兴,激发文思。朝廷虽不赞同大量食用,但对少量食用,并没有明文禁止。
“就酒盏中那点五石散,当不至于使我昏沉。”娇奴说。
紫燕叹息,“吴医师说,‘玉华醒醉中有一味香料,与五石散混合能至人迷幻、兴奋。’”
娇奴拍案几道:“这回看徐博士如何狡辩。”
“没用,吴医师说了,‘玉华醒醉有几种不同的配方,除非你现场,取得当日所用之玉华醒醉,其中确实含那一味香料,否则没用。’”
紫燕脸色沉了沉说,“那五石散,是陈斯平在吴医师药铺买的。”
娇奴愕然,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徐老头,如此苦心算计,这亏我只怕吃定了。”
紫燕将娇奴身上的薄被盖好,低声劝道:“这次只能忍了,等过了元旦盛宴,娘子名声大噪时,咱们再找回来。”
娇奴无奈,恨恨点头。
教坊司内人来人往,锦溪桥畔有杂役妇爬在树上装琉璃风灯,红橙黄绿,各色皆有,还有在换对联,贴方胜的,喜气盈然。
一言穿过锦溪桥要去找鲁师,梨香站在桥下,今日穿了件朱砂红袍子,圆圆的,像不倒福娃,向这边招手:“图蓝,姚司正召见。”
进屋,依旧梨白香苒苒,交手行礼,一言站于堂下。
姚横于难得也穿了件松花色配焦红襟边的圆领长袍,添了几分元旦喜气,懒洋洋递过张彩笺,“看看吧,这是太常寺今日下发的,元旦盛宴最后一轮确认名单,再无更改了。”
伸手接下,低头阅看,《秦王破阵乐》领曲一行只有她的名字,娇奴的名字从名单上消失了,沉默片刻,交手行礼:“图蓝,谨遵令。”
姚横于撇了梨香,“我猜对了。”
梨香绕着一言转了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图蓝,十七岁呢,没有好奇心吗,怎么不问呢?”
“司正说,图蓝洗耳恭听,司正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一言淡然而语。
梨香气鼓鼓,“你不问,我偏要说,娇奴在徐博士宴席上,用五石散诱惑徐博士,徐博士去太常寺申诉,引起议论,太常寺以为这般品行,不适合在元旦盛宴出演。”
“嗯,”一言应声。
梨香张了张嘴,“你走吧,好好练曲。”
一言出门,听见屋里姚司正笑得张狂无比,一言撇嘴,拿她做赌为戏,还想她配合,两人几十岁,幼稚。
腊月里,风刮得霍霍作响,树枝乱颤,十安穿了教坊司发的青色袄子,麻白棉裙,颈上挂了红绳穿的鎏金福字,搓着耳朵等翠儿取食盒。
斜里横出来个人,拉了手语声微微发颤,“宛檀,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不。”
说得十安一哆嗦,慌忙甩了手,再看竟是憨娘,黑瘦了,穿得也单薄,难怪说话都带了颤音,“元旦盛宴了,最近忙着练舞,教习们厉害得很,不许偷懒。”
十安的话,憨娘听着,分明是炫耀,心头恨着呢,面上偏还带了笑:“我想去宫部找你玩,你带我进去吧。”
天冷,她最近都是窝在阿姐的小屋子里的,不能带憨娘去,正要拒绝,翠儿提着食盒出来,看见憨娘也不打招呼,拉十安就走,“宛檀,今日有烧肘子,还有清酒呢。”
俩人咽着口水,步子要飞起来,说说笑笑往宫部去。
憨娘瞪着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