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提笔又放下,思忖片刻,再提笔时,只写祖母之灵位,父亲、母亲亦如是,落款,图蓝,宛檀敬立。
没有仪式,又如此简陋,可他们到底有了安放之所。
将牌位安放在最后面的位置,十安眼泪婆娑,“阿姐,你告诉我,阿婆还有,阿耶与阿娘都在哪呀?”
想起收敛那日之事,一言满眼皆悲伤,跪倒在牌位前,语不成声,“安安,我将他们都安置好了,日后带你去祭拜。”
听了一言说,十安才安下心,又埋头到底,小声啜泣,姐妹皆跪地痛哭,没看见门外的小道士冲着父亲之灵的牌位,磕了三个头,擦了擦眼睛才起身,又靠着门口,望着远处白云发呆。
有了意外结局,虽难过也心安。
下山,见有一处租车的店铺,一问才知是道观经营的,道观信誉好,价格又公道,见天色不早,便租了马车,马车才行走不远,上官昭骑马追上来,在窗边低声说:“流云观丢了香积粮,附近可能有流寇出没,我送你们一程。”
听说流云观丢了香积粮,一言皱眉也不敢多问,更没拒绝上官昭的好意,在车内交手为礼做谢。
一车一马沿夯实的黄土路而行,路上人烟稀少,偶有几人打马而去,卷起漫天黄沙,进了延平门路,方渐渐有了行人,驴车,茶水棚。
车子过了延平门才进和平坊,坊内摆摊者无序,占去半边路,与行人交杂一起,马车行走得缓慢,有几个武侯挥刀吆喝,也不济事。
上官昭不欲扰路人,只得压制了马慢走,没走出一射之地,一蓬头妇人扑在一言马车前呼救命,有个脸生横肉的健硕汉子持刀追在后面,嘴里胡乱喝骂。
十安眼尖,看见那妇人衣衫褴褛,枯草乱发遮了半边脸的样子,没忍住握了嘴惊讶出声,“蒲草。”
上官昭在外,眼神微动,勒了缰绳。
伸手挑了条缝,将那车子前的妇人稍一打量,一言认出确是蒲草,侧头对上上官昭,拱手至礼,恳切说:“请上官司直帮忙,我想救这妇人。”
上官昭微微颔首,打马至车前,皮老四才看见上官昭冷厉的样子,吓得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杀猪刀。
才一晃神,他如今是个良民,又没犯事,怕从何来,才将刀插在腰里,交手躬身行礼:“见过上官司直,这妇人是小人家的逃奴。”
“契书呢?”上官昭问。
“,,,,,,这,”皮老四心内乱骂,谁会将奴契带在身上,只得又躬身回话:“小人放在家里,旁边人可做证,确实是小人家奴婢。”指了指周围的小贩皮老四回道
旁边的小贩见是大理寺官,那皮老四不是良人,并不敢乱说话。
“拿契书来。”
皮老四无奈,只得回去拿了契书来,双手捧给上官昭,接了契书一一看过,“名唤蒲草?”
蒲草在地上缩做一团,惶恐连连磕头,“下奴蒲草,求贵人救命,主家要打死我。”
旁边有认识的,也摇头叹气,面色大有不忍。
上官昭收了契书,低头盯了皮老四冷冷出声,“这仆妇我买了,你出价吧。”
皮老四不愿意卖,这奴婢做得事,经得打,暖的床,在一想是那个官家女人的奴婢,越有兴致,更不肯卖。
正要分说,看见上官昭冻得死人的眼神,身体有些哆嗦,话在嘴里憋住,眼神打转,喊了个高于契书上倍数的价,旁边已有人起哄。
上官昭冷笑,想将他做冤大头,招手将皮老四叫到面前,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皮老四惊得站都站不稳,他都躲到和平坊了,怎么还没逃过这个瘟神,不由得低头哈腰献媚,“照契书价格,照契书价格。”
甩了铜钱过去,将契书自车帘缝里递进去,皮老四探头,想看清楚车子里的人,一言眼睛落在那双黝黑胳膊上指甲盖大的黑痣上,眼里泛起恨意,帘子落下,遮蔽外面的热闹。
马车缓缓而去,皮老四望着马车前板上,缩做一团的蒲草,狠狠啐了一口。眼里的阴狠显而易见。
到了延康坊上官昭停住了,隔窗与一言说:“她你买不得,又带不进去,想如何安置”
国朝法典,奴婢不能拥有私人产业,一言没有买下蒲草的资格,此时只能叫蒲草自赎。
蒲草进了车里,依然缩着不敢抬头,一言轻喊:“蒲草。”
听见曾十分熟悉的声音,几乎以为在梦中,战战兢兢抬起头,果真真是一言与十安,呆怔片刻,复嚎啕大哭起来。
十安听得心酸,又低声安慰
一言与上官昭商议:“我想令她自赎,找个坊市给她租房先安置下来。”
以为一言不熟律法,上官昭眉头拧了低声说,“自赎,她便与你无关了。”
一言点点头。
以前她未曾关心过律法,自进了教坊司,她便将律法粗略看了个便,自然知道自赎后,她对蒲草便没有了牵制之力。
见一言执意如此,上官昭不复多言,四处打量了说:“这里是延康坊,贺石在此做武侯长,那些手续有他帮衬会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