芄兰，掀了帘子偷看外面热闹，进了永兴坊大门，一眼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贴着柳树底，走得飞快。

“那个小杂役，跑出来了。”

舍旃一惊，明白过来，吩咐道，“去抓了她。”

一言从未与舍旃打过交道，方才芄兰去宫部请她时，还不解何故，此时看着面前那张画，面色凝重，画中人分明是十安，然眼角眉梢的风情，却宛如此时地上，捆了手脚，堵住嘴，缩在麻袋中的憨娘。

看这画中技巧，画师便不是憨娘能寻得来的，一时之间还真没想出教坊司何人所为。

嘴角微微牵了牵，掩住眼底暗潮汹涌，手指轻轻敲在画纸上，“憨娘，逃奴抓回，都是断脚骨，锁在净房洗马桶，吃剩饭，直到你死，再无可能出教坊司净房一步。”

憨娘惶恐摇头，涕泪俱下。

舍旃笑道：“不必问她，这几日，她日日进出娇扬阁，还挂了娇奴赏的铜符，只不知要送往何处。”

一言起身，走到憨娘身边，蹲下身，扯了她嘴里的麻布，轻笑道：“是要送去给周府丞吗？”

憨娘眼睛闪躲不敢看一言，身子抖做一团。

起身向舍旃行礼：“烦请舍旃娘子送她去见姚司正吧。”

“图蓝，我以后再不招惹宛檀了，你绕我一次。”憨娘话音未落，嘴又被堵住了。

舍旃朝身后杂役妇挥手，杂役妇上来拖了憨娘出去。

屋内散着碧落烟尘香气，茶盏半空，一言低眉浅笑，“我能为舍旃娘子做何事呢？”

“我成日周旋于酒桌，巧舌如簧，落了个气虚之症，平日里就不大爱说话了，与图蓝说话，甚感舒适。”舍旃眸光落在茶盏边沿，手指轻轻描摩。

一言笑意温软，眼中氤氲雾气，令舍旃看不分明。终归说了，“我不想因图蓝，搬出宜春院。”

“图蓝谨记于心，绝不会令舍旃娘子因图蓝迁出宜春院。”一言字字铿锵如金石。

芄兰望着一言的背影，“娘子就信了她的话。”

舍旃微笑，“宜春院的位置已经腾出来了，我又给了她为何做此事的理由，日后当能相安无事了。”

深冬寒意将散未散，春雨一阵阵落下，街巷才冒头的柳树嫩芽，好似都活得艰难。

一言与上官昭依然约在西市临江茶楼。

将手里的画像推给上官昭，语声凌厉，“我要娇奴三日搬出宜春院。”

徐徐展开画卷，认出画中人是图蓝之妹宛檀，偏偏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又与宛檀天差地别。

这是算计了。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不问缘由，只微微点头，“三日不难，只是，你用了我手里的权柄，日后也越难脱身。”

利益的交换，一言早已知悉，来之前，想得明白，此刻更是无半分犹豫，“我愿交换，若我进了宜春院当能为上官司直做得更多。”

深深凝视了一言，上官昭轻笑，“愿你落子无悔。”

陈斯平与同窗宴饮，出来时，有一富商子说要去万珍阁见世面，以为是个买卖古玩之所，心想见见世面也好。

等到了人声鼎沸处，才知道这万珍阁是个赌坊，那吵着要来的富商子，为了巴结同窗，一人买了十文钱的筹码。

陈斯平捏着二十个筹码左顾右盼，心想，反正白来的，试试运气，输完了就走。

谁知鸿运高照，盏茶的功夫，赢了两百文，同窗玩会子不感兴趣，就有输光的，便都换了筹码，再去喝酒。

偏陈斯平不肯走，捏着两百纹，推进推出，脸红心跳，很快只剩最后一个筹码，还是庄家送的。

垂头丧气正要离开，赌坊的资管挨过来，“借你十文翻本，还十二文。”

欠条一张一张签下去，等天快亮时，已经欠了赌坊六贯钱，五贯本钱，一贯利息。

赌坊资管早收起了笑脸，手里的砍刀透着寒光，陈斯平瑟瑟发抖，将双手藏在身后，读书人若伤了身体便等于自毁前途，他万万不肯。

那资管凑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陈斯平脸白如纸，呼吸急促，默然半晌，狠狠点头。

万鹤楼雅室，娇奴狠狠推门而入，陈斯平不安的坐于八仙桌边，临窗的长案几上供了缠枝梅花香炉，散着丝丝甜香。

自上次事情后，娇奴对这些格外注意，走到香炉前，掀起盖子仔细闻了闻，“春风暖？”

春风暖，主香是丁香，有温热散寒的功效，大多用在春寒之日，

“不知，”陈斯平摇头，我进来时便点着的。

狐疑的盯了陈斯平，瞧着不像说谎的样子，便不理睬。

“你说徐老头画了我‘那日’的像，当真？”‘那日’两字，期期艾艾，娇奴噬人一般看了陈斯平。

“我也是听说的，”陈斯平眼神乱转，一把抓了娇奴，“你若同意与我和好，我就进去偷了出来。”

两人拉扯了一会子，娇奴软倒在桌前，陈斯平似乎松了口气，咬牙拉开房门，赌坊资管带了两三个汉字进来。

盯着香炉冷笑，“春风暖？蠢材，连春风暖与春宵百媚都分不清，真是活该。”

抽出一叠欠条扔在陈斯平脸上呵斥，“滚。”

胡六郎与人堵酒输了两三回，正烦躁，隐约听见有女子婉转吟哦，贴着间壁偷听，旁边的几人发现了，都凑到一起，其中一个最是熟悉万鹤楼，指了指边上的一扇隔断，不知他怎么拨弄的，竟然开了一条指头宽的缝隙，几人悄悄往屋里看。

顿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