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于一言面前,变换出许多陌生之景,她有惊,有怕,但不会令她停滞,探索出路才是她活命之本。
梨香圆胖的身体摇晃着进了引商飞鱼亭,朝上官昭见礼,嘴里说着打扰,面上无半分歉意,伸手递出张帖子给一言:“姚司正叫你自行斟酌。”
出行贴,归都知处安排,姚司正送来的不是帖子,是命令,偏来一句自行斟酌,一言伸手接过,“裴十四郎的。”
这下问得梨香有些尴尬,姚司正这回不地道。
元旦盛宴就在一月之后,这几日,太常寺就要排下正式演出名单,上次一言出裴十四郎的帖子,病了一场,这次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他既不想担耽误演出之责,又不想得罪裴相。
一言想通其中关窍,这个锅姚司正甩给她,她不得不背,圣人与裴相其实也不难选,拒绝之言未出。
上官昭轻飘飘一句:“裴相岂可不尊。”
按下帖子,一言垂眸品茶,亭中安静,那片梧桐叶不知何时,飘在水面上打着璇儿。
“回姚司正,我接了帖子。”一言放下手里的茶盏说。
待梨香走远,上官昭说:“卫民是和田村人,他外出充军经年,其间当过我父亲的亲兵,后来当了逃兵,最近半年多才潜至长安,我抓了他还没审问,他便自尽于大理寺牢中。”
一张帖子换了想知道的事,原来四处求告,不如交换。
见梨香空手回来,姚司正呲牙笑了:“她接了。”
梨香点头,“你怕她,我怎么不见你怕春娘。”
姚横于嗤笑,“三个春娘也抵不上一个图蓝,”未几又摇头,“是三个春娘也抵不上半个许一言。”
梨香不解,还不是一个人,姚司正仰头看外面的天,灰蒙蒙,压得很低,“快过年了,教坊司又要热闹起来了。”
裴十四郎,宴设云胡不喜园。
今年冬来早,朱雀门外大街,两旁的柳树只剩了枝丫,夯实的黄土路变得越发硬实,车轱辘碾过,嘎吱作响。
未时,正热闹,小贩们倚着墙根抄手叫卖,挑担的馄饨、片汤锅咕咕冒着热气,总角小童,前串后跳,图蓝的车子路过,跟在后面,指点着看热闹。
云胡不喜里的梅阁,花开正好,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裴十四郎戴如意金丝冠,耳边簪了梅花,越显眉目秀美,穿蜜蜡色风毛灰鼠皮长袄,手搭在个穿葱绿比甲的侍婢肩上,抬头逗廊下笼子里的八哥作戏。
远处一言娉婷而来,教坊司的松绿短袄子配牙红麻白间色棉裙,不由得撇嘴取笑:“你们教坊司的衣服从夏到冬,都是红配绿,不腻烦吗,明儿我送你。”
一言也不作答,上前交手弯腰行礼:“见过裴郎君。”又往后张望,还有客未至?
“哪个客人敢叫我等。”裴十四郎眼睛一横,复又脸红。
这是嫌弃她来得迟了,可帖子上都规定时辰的,一言忖度,该是没迟,依然又再施礼:“是图蓝来得迟了,请裴郎君担待。”
裴十四郎摆手,“与你无关,我在屋里待得闷了,出来散散。”转身进去。
一言带人跟在后面。
屋里四角置赤铜熏炉,落云梅香熏得人醉,除了见过的禹家二郎与九郎,其他大多不识,一一见礼,归东南角椅子上落坐。
手指密密起音,今日既在梅阁,就选《踏雪寻梅》,悠然声远,丝丝弦落,纨绔者亦非草包,虽不善音律,懂一二者尽是。
弦音起,吆喝声渐低了,三两人凑堆低语,还不忘记与身边侍婢调笑,果然比在酒楼里直接喊酒令高雅。
禹九郎见无人理他,只得抓了个侍婢斗酒,角落里还有个蓝衣饮者,谨小慎微像多年小吏,与这里格格不入,一言多扫了两眼,裴十四郎侧首,不经意眯了眯眼。
起身至一言身侧,众人以为又有好戏,一言也捏紧了琴把。
“今日请宴,我可是藏了好东西的,让你们见个鲜。”裴十四郎扬起脸说,手一挥,早等在后面的仆役看见了,两人抬了张紫檀木案几进来。
“嘘,,,,,你这案几是好,难不成我们像那没见过的”一个穿孔雀绿狐裘的少年起身调笑。
“胡六郎,我知道你阿耶户部的,什么好东西你没见过,不过我这物,你倒真未必见过。”
裴十四郎食指点了胡六郎,洋洋得意,胡六郎哪肯服输,推开手里的侍婢起身,“指了一言,今日你拿不出好物,就叫她喝酒。”
裴十四郎一把推开,笑骂,“该死的,又胡说,我偏不拿出来了。”转身又坐下,揽了侍婢过来喝酒调笑。
胡六郎早被勾起了兴致,如何肯依,缠了上前,两人拉扯起来,到底还是胡六郎敬了一盏酒,裴十四郎才肯了。
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朝身后奴仆挥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