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里八乡的地都被这黄汤给淹完了,你瞅瞅这房子…”
老伯哆哆嗦嗦地指着身后的青砖瓦房。
“房子好多都被冲垮了!可偏巧这个时节又正是衙门收赋税的当口,乡里乡亲的年轻人饭都吃不上了如何能应付衙门?”
“都跑咯……”
老伯悲痛得摇摇头。他活了一大把岁数了,万万没想到到老能遇上天灾。他已经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了,只能徒劳得抢救着地里被泡得发霉的麦穗。
许从茂给老人留了些口粮这才返回队伍中。
“看来此次受灾面积不小,我们还是快些入城吧。”
众人点头应允,快马加鞭往淮南城里赶去。
众人人还没走近城门,就见城门口把守着不少差役。
“玉碟呢?没有玉碟不准进啊!”
“哎说你呢!这边这边,过来排队!”
……
淮南周遭一带的灾民分成了两拨,一部分逃到临清去了,一部分便来了淮南。
叶灵晞几人见状翻身下马规规矩矩地随着人群往城内移动。
守门差役却将他们的玉碟看了又看,这才开门放行。
淮南跟临清差不多,只是淮南更加接近扬州,风土人情上比临清更多了些婉约温柔。
城内的灾民也不知道是都被安排在了福田院,还是被做了什么样的安排。
总之,灾民数量比叶灵晞想得少得多。
“这淮南知府刘兆兴当真拿百姓当衣食父母?你看这边儿的粥棚,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叶灵晞扬手指了指距离城门不远处的粥棚,难民们正有条不紊地排着队领粥。
“是真是假我们会会不就知道了。”元麟微拽了拽马匹上的缰绳,继续往前走。
岂料沈寄和他们前脚进客栈,后脚就被人上门拜访。
上门拜访的正是淮南知府刘兆兴。
只见他身着半新不旧的襕衫,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
“沈大人和元大人到了淮南怎的不上衙门驿站,倒来了这里。下官已经为诸位备好了下榻之处,还望诸位移步。”
刘兆兴拱手抱拳,不着痕迹地扫过他们一行人的脸。
“刘大人客气了,我等只是临时落脚。”
刘兆兴陪着笑,“元大人哪里的话,御史巡察一应吃食住宿朝廷是有章程法度的,下官哪里敢僭越。”
人已经找上门了,倘若沈寄和等人非要落脚在外也不合乎常理,于是众人应允了刘兆兴的安排,最终落脚在了官驿太平馆。
既是御史大人落脚官驿,以刘兆兴为首的淮南官差自然不敢怠慢,暮色初合之时便已经命人将太平馆掌上各色花灯,一时之间整个厅堂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八仙桌上已布开十二道冷盘,一身男装的叶灵晞扮作仆从侍立在沈寄和身后。
只见桌面上摆着水晶鹅掌冻着桂花蜜,糟鹌鹑蛋浸在足有二十年之女儿红里。最奇的是那道“琥珀桃仁”,每粒桃仁都裹着薄如蝉翼的糖画,这本不稀奇,稀奇的是那糖画上绘着淮南十景,真真儿地巧思,不由让人啧啧称奇。
看来这刘兆兴是个懂得吃喝的。
只是城外田野被毁流民遍地,城内这席面上却是珍馐不断,这刘兆兴也不知道是在试探沈寄和和元麟微,还是本性流露觉得这等菜色摆上桌面不足为奇。
叶灵晞将目光从刘兆兴的脸上移开,悄没声儿地一一打量围桌而坐的众人。
有淮南知府刘兆兴、县薄师爷和通判等人,大大小小淮南城里管事儿的人物基本都在这里凑齐了。
另有陪客左右几人各坐于沈寄和元麟微左右手,而诸位大人的仆从自然只能侍立在后。
素来御史都会被地方官极为看重,毕竟地方官员是掉层皮还是有望升迁全看御史的劄子怎么写。因而伺候好御史,几乎是地方官奉为头条铁律的潜在规则。
刘兆兴满脸堆笑,对元麟微说,“听闻元大人祖籍绍兴,下官特备了三十年陈酿花雕。”
刘兆兴击掌三下,四个小厮抬着青铜冰鉴进来,鉴中镇着青瓷酒瓮。冰是冰窖藏的冬冰,混着荔枝香。
十二位婢女将酒从酒翁里倒出,一一置于众人左手边。
刘兆兴起身朝元麟微敬道,“下官前不久还有幸拜访元府老爷的万花宴,您叔父还念叨着远在邺京一支,如今您南下巡察想必可以归家看望族亲了。”
这是在明晃晃地攀关系呢。
叶灵晞暗暗想着。
只听元麟微的语气称不上有什么波澜,“本官此次是和沈大人协同南下巡察百官,勘察灾情,无暇顾及私事。刘大人难不成不知孰轻孰重吗?”
“是是,是下官愚钝了,一时疏忽竟忘了体察朝廷指示,该罚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