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晞安抚好余大姐和孩子们等人歇息，自己轻轻带上房门兀自在门外站了好久。

只见院子里点了篝火，吴达等人正在帮驿站伙计一同料理被烧毁的屋子。

荒郊野岭中，要想短时间内重新将房屋修葺好怕是有些为难。吴达等人颇有眼力见儿一边帮人好好拾掇，一边去报了官差。这即便叶灵晞等人离开驿站，驿站伙计们应当也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院中熊熊燃烧的篝火在沈寄和和元麟微的衣袍上映衬出光影来，地上还跪着方才被擒获的十个人。

叶灵晞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再上前。

她脑中还留有方才沈寄和婉若游龙的身姿。

他会武功。而且身手并不一般。

至少同自小跟着哥哥叶灵昀习武的叶灵晞比起来，也不会相差太多。

可之前的沈寄和，明明羸弱不堪攻击，他几次三番受伤，当然有很多情况是危在旦夕，可明誏那次呢？

如果当时沈寄和身负重伤，那么明誏也肯定难有生还可能。

为什么明若告诉叶灵晞，明誏未死。

那么当日的明誏，是如何在面对武功高强的择书和留有后手的沈寄和之时，还能将沈寄和重伤的？

叶灵晞没看到，也不好妄加猜测。

叶灵晞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懂沈寄和，以至于眼下她连靠近沈寄和竟然都需要一些勇气。

前世沈寄和是她年少敬爱的兄长，是生死垂危之际救她出炼狱的首辅大人。

可这之间的空白又是什么，叶灵晞在和明誏成婚的那么多年里，沈寄和又是以什么姿态往来与她的母家？

曾经叶灵晞被悔恨蒙蔽了一切，然而现在想要看清前世却发现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她连此时此地都看不清。

如今她本可以安安稳稳做沈寄和的夫人，却逐渐发现沈寄和的权势远比自己想象得更深更远。

譬如，颖王、庸王，甚至许从茂。深远到叶灵晞不敢细想。

前世她只当沈寄和深受颍王器重，却不知这被器重的前提是沈寄和先得有过人的能力才行。

如果叶灵晞不是知道沈寄和深爱她，她只会觉得沈寄和城府之深，令人想到都不寒而栗。

而曾经的自己竟然妄想和他假意成婚？叶灵晞顿觉心内暗惊。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灵晞审视的目光，沈寄和微微转身，越过被烧成黑炭的木头柱子望向叶灵晞。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叶灵晞却回头走入了厢房。

良久沈寄和才推门而入，他见叶灵晞兀自坐在窗边的鼓凳上，于是给她沏了杯茶水，递于她手。

“润润喉。”

叶灵晞抬眼，看见沈寄和修长的手指上，方才沾染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

除了衣衫下摆上沾染了些泥点子外，他看起来还是那个出尘不染泰然自若的沈寄和。

她忘了，沈寄和再爱她，他也还是那个一定会出入内阁封侯拜相的首辅大人。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沈寄和不是看不出叶灵晞沉甸甸的心思。

她的手指都被自己捏得发了白，那方浇花斗子的手绢缠在她的指头一圈又一圈。

叶灵晞第一次见沈寄和杀人，沈寄和又何尝不是第一次见叶灵晞染血。

一肚子车轱辘话在叶灵晞腹内倒腾，半晌叶灵晞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何时习得武？”

“到岭南的第一年。”

沈寄和给自己在粗陶杯盏中倒了杯茶水，微微润了润喉。

“彼时我的年纪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期，但师父见我恒心不移，才终于应下。”

“你在岭南吃过很多苦。”叶灵晞想起许氏说的话。

那些苦头就连许氏提起来都泪水涟涟，叶灵晞不是不知，却不知道沈寄和为了保命，那双拿笔的手也握了刀，杀了人。

沈寄和并不回避，“确实。先是埋葬父亲，后是埋葬母亲。湿热瘴气之地被蛇虫侵扰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日日惊心，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别人阴毒算计里。”

那些艰险，那些困苦，那些被人逼迫凌辱的屈辱，沈寄和都不想提及。

“我要报仇。就凭我连中三元的才学是根本不够的，我需要别人用我，我也需要用别人。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指望什么翻盘？更何况，最要紧的是，我得有命活。”

沈寄和的声音里藏着他多年以来按捺住的刀锋。

他在叶灵晞面前扮得柔弱可怜是要叶灵晞心疼他，可他自己分明清楚，他若真的柔软可怜，现在早就是森森白骨。哪里还能是别人口中那个逆天改命的罪臣之子。

叶灵晞忽然鼻头一酸，就算当日沈寄和是故意让自己受伤换她怜惜那又如何？他用命搏她心疼，无非是印证了前世他之于她的求不得。

他没敢让明誏真的死，无非是怕叶灵晞有朝一日会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