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慰的是,儿子终于懂事了,知道心疼当妈的了。
心疼的是,他才多大?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被逼着去承担这些本不该他承担的肮脏和沉重。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秦淮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被压抑过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字。
“好。”
夜深了,秦淮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能听到里屋传来棒梗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和贾张氏偶尔不耐烦的嘟囔。
她闭上眼,脑子里不是厂里的图纸和零件,而是儿子刚才说“我来喂她”时的表情。
里屋传来的,儿子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夹杂着贾张氏不耐烦的嘟囔,在此刻的秦淮茹听来,却比任何安眠曲都管用。
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日子,只要儿子在身边,就塌不下来。
天刚亮。
棒梗就端着一碗温热的红薯泥,悄没声地进了里屋。
屋里那股子酸中带臭的味儿,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他记得妈是怎么做的。
勺子背在自己手腕上轻轻碰了碰,不烫。
这才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递到贾张氏嘴边。
贾张氏跟滩烂泥似的瘫在床上,对外界毫无反应。
直到那股子红薯的甜香钻进鼻子,她干裂的嘴唇才动了动,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她看见了棒梗。
也看见了那勺吃的。
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张开嘴,一口咬住勺子,将那口救命的红薯泥刮进嘴里。
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吞咽声,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在转动。
一勺下肚,她像是活过来一点。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棒梗,那张曾经刻薄的脸上,此刻竟然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孙子……”
那声音像是破风箱里硬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砂砾,刮得人耳膜生疼。
“大孙子……还是你……心疼奶奶……”
棒梗面无表情,手里的勺子稳得很,没有一丝颤抖。
贾张氏的嘴唇蠕动着,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突然,她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含混不清地抱怨起来。
“没……没味儿……”
她咂了咂嘴,一脸的嫌弃,仿佛吃的不是救命的粮食,而是猪食。
棒梗一言不发,机械地又舀起一勺,学着母亲的样子在自己手腕上试了试温度,然后再次面无表情地递到她嘴边。
动作标准,像是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
这一次,贾张氏只吃了一口,就猛地把头偏向一边,死活不肯再张嘴。
“嗬……嗬嗬……”
她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怪响,那只唯一能动的手臂猛地抬起,发了疯似的在厚重的棉被上拍打。
“啪!”
“啪!”
沉闷的响声,一下比一下重。
那张因为中风而歪斜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整个人在床上剧烈地扭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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