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俭心情不大好。
他知道,收缴国库欠款不过是一场戏,但当这些官员闹到他脸上的时候,他还是沉了脸。
皇帝的心思他猜的出,钱也要收回来,人也要笼络。
这些欠款的官员被他划分好了,哪些是一定要收钱的,哪些是后面由皇帝出面放水笼络的,还有哪些是一定要枪打出头鸟,震慑给相府一党看的。
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好好先生,早已想好了计策应对。无论是凶悍狂妄,战功赫赫的将军,还是倚老卖老,曾为皇帝师父的太傅,他都没有退缩,怼的他们哑口无言。
李俭在朝中,甚至在士族中一直都是个异类。
他不是京城这些躺在祖宗的功劳薄上得来的荫官,实打实寒窗苦读十数年,是御赐的探花郎。
一步一步成为皇帝心腹重臣,靠的不仅仅是家族的势力。无论是推行皇帝的改革举措,还是南下江南收缴捐输,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他年纪轻轻早已做到了其他官员这辈子都做不到政绩。
且他私德严谨,不似那些只知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坐怀不乱,修身律己,至今连一个妾室都没有。
也只有这样的人出面收缴国库欠款,旁人才不敢有任何异意。
但还是出了意外,只见礼部员外郎站在落了下风的将军与太傅前面,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般,浑然忘了他们才是欠国库银子的人。
礼部员外郎心底有些虚,他的年纪已是能做李俭父亲了,但官职却没有李俭高,只是多年出来的资历罢了。
但他转向周围的人,拿出早已经准备好了的说辞。
“李大人义正严辞,怎么不拿你妻舅说话!”
“西街东五里铺一十八号是贾府贿赂给你妻子的铺面房,你以为我们查不到吗?”
“说出去,难道是因为我们这些官员没给你李大人好处,所以任由你逼迫我们?”
“一你堂堂李家门楣却任由你李俭之妻抛头露面,不守妇道!二你李大人立身不正,暗中受贿,又有何颜面来威逼我们这些肱骨之臣!”
嘈杂的闹剧过去,李俭坐在马车里,但吵闹的声音却似针尖般扎进耳膜,搅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单手揉着太阳穴,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知道皇帝不会真全部收回来欠款,到那时朝野震动,反而不是皇帝想要的。
他也的确有意放贾府一马,即便贾家的人他一个都没见过,说白了不过是甄漪的缘故。
但甄漪的医馆是贾家帮忙,他是没想到的。
他睁开眼睛,问了一句,“夫人呢?”
说罢他又觉得可笑,能在哪里?
甄漪惯会哄她,何时在意过他的想法。她的心小的很,只装得下她那个医馆。
“去四诊堂。”
车夫恭敬的应了一声,赶忙驱车前往。
——
还是个雨天,甄漪在四诊堂里见到了她从没想到的人。
那人未带仆从,只身一人携着油纸伞进入了医馆内。
雨水打湿了他的身侧,点点的雨滴落在浅灰色直?上,刚刚触碰到就立刻没了踪迹。
江淑是个要强的人,说不讨她的好便真是铁了心的,追缴欠款那么大的事情,也没寻甄漪去向李俭说个情。
因是个雨天,来看诊的病患没几个,朱蓉没在医馆内,去对街王裁缝家给幼清和谆哥儿裁撤衣裳。
馆内就只剩下甄漪一个人。
他比甄漪上一次见到的模样更加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