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灏跟图宏强说起了一桩趣事。
前段时间回老家,陆子灏在火车上遇见了一个小帅哥。那人看样子应该还是个大学生,一身运动短装,露出粗壮的手臂。中长的头发乌黑浓密,眉目清秀,肤色偏黑,浅浅的络腮胡尽显男性魅力。陆子灏上车时,他戴着一副白色耳机,拿着一本《倚天屠龙记》,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陆子灏坐了这么年火车,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好看的,心生喜悦,忍不住偷看那男孩儿。
陆子灏正呆呆地看着,不料那男孩突然抬头。四目相对,陆子灏顿觉脸上火热起来,慌忙低头拿起手机,解锁了半天才发现手机拿反了。幸好周围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人在意他的窘态。
陆子灏喜欢这种阳光健康的大男孩儿,他身高一般,之前还比较瘦。出于对健身行业的喜欢,也为了能变壮一点儿,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参加了一个健身教练的培训班,既锻炼了身体又学了个谋生的技能。可是学下来他才发现,这个行业并不好做,接连几个月都没卖出去一节课。好在培养了健身的爱好,锻炼也小有成效,肌肉线条日渐明显。人胖了一圈,加上他本身毛发浓密,平时留着络腮胡子,越来越像个“胡子熊”。上传到交友软件的照片也吸了不少粉,但大多只是“点赞之交”,很少聊天。他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尤其是跟陌生人,也因此做健身教练时没少挨老板说教。他跟于浩阳认识这么多年,见面也聊不上几句。于浩阳知道他的性格,朋友们也由着他做个“闷油瓶”。还好他为人勤快,做事麻利。图宏强和赵晓乔都拿他当个小兄弟,虽然赵晓乔比他还要小两岁。
于浩阳刚认识他时就跟他说过,喜欢像他这样毛发旺盛的。关于胡须浓密的男性,自古就有“美髯公”的雅称,对胡须的偏爱或许是出于人类原始的雄性崇拜。其实,体毛曾给陆子灏带来过不小的烦恼。刚上五年级那会儿,他就开始二次发育了。那时候同龄的小伙伴们还都是光溜溜的,他一度只敢在没人的时候上厕所,也偷偷用老爸的剃须刀刮过腿毛和□□。脸上的胡须曾是他自卑的标志,谁承想现在却竟变成了别人羡慕的特质。
对于现在颇受女性喜欢的男明星,大都具备柔美的特征,陆子灏并不感兴趣。他唯一能解释这一现象的原因,就是对同类特征的认同。圈里也有不少人,靠女性特质来吸引男性,直的弯的来者不拒,陆子灏对此始终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不像于浩阳那样八面玲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也不像图宏强那样,不管对方如何变化,都能坚持自己的态度。他没有王启亮的阅历,对擅长的事物侃侃而谈;也没有赵晓乔那样的好奇心,凡事都要寻根问底。卫江说他是“花瓶”,矛俊调侃他是店里的“吉祥物”。他自己其实不会想这么多,有活就干,闲了就打打游戏,既能消遣,也能交友。
几个小时的车程,陆子灏时刻关注着对面那男孩儿,留意着他何时下车。那男孩看一会儿书,刷一会儿手机,其间起身去过两次厕所,站起来有一米八几,比陆子灏要高半头。主动帮新上车的小姑娘放行李箱时,不费吹灰之力。羞得那姑娘满脸通红,连连道谢,还跟他加了微信。陆子灏心生惭愧,惭愧自己竟不敢主动上前搭讪。在周围人看来年轻男女间交换联系方式,无可非议,但如果是他主动要男生的联系方式,可能就要引人侧目了。身旁的大姐趁机也和那男孩儿聊上几句,夸他长得俊俏。那男孩儿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回应,声音低沉温柔,像一双温暖纤细的小手抓挠着陆子灏的心。
马上就要到站了,陆子灏带着遗憾的心情起身开始收拾行李。没想到那男孩儿也随着他动了,他也要下车!陆子灏心情顿时又愉悦起来,满心期待着能在回村的大巴车上与他再次相遇,或许那时会有机会认识他吧。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狭窄的走廊里等待着火车进站,近距离地接触,陆子灏隐隐能闻到那男孩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着汗液和洗衣液的味道,他不禁想入非非。
火车缓缓停下,旅客们陆续下车了,陆子灏还是按捺住了上前搭讪的冲动,默默跟着人流下了车。车站出口人头攒动,那男孩儿也早就不见了身影。陆子灏怅然若失,最终还是一个人坐上了回村的大巴车。
听到这里图宏强有些不耐烦了:“就这?这有什么稀奇的。偌大个城镇,要是找不出一两个长得好看的,那才奇怪呢。”
陆子灏忙解释说:“不是,强姐,我还没说完呢。”他有些焦急,只恨自己不善表达,逻辑混乱。他觉得只有详细地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才能让别人设身处地感受到自己当时的震惊。
这时门铃响了,图宏强认出进来的是前段时间和林海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儿。他后来单独来过几次,每次都要打听陆子灏,大家现在也只知道他昵称叫作“鱿鱼”。图宏强一眼就看出他是那种傲娇的性格,况且又跟林海搞在一起,所以并不怎么待见他。大家都明白,鱿鱼喜欢陆子灏,可陆子灏对他不感兴趣,总是躲躲闪闪。鱿鱼和林海、卫江见面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也不知卫江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可能在鱿鱼看来这些都无所谓了,他已经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陆子灏。
对于鱿鱼来说,喜欢就要大胆地追求,即便得不到又有什么损失呢?他是被家人宠爱着长大的,自信、乐观是别人对他一贯的评价。他并不以为意,“车到山前必有路”是他的座右铭。就连当年高考丢了准考证,他都不慌不忙。老妈急得团团转,他安慰说:“考不上,大不了复读呗,急中生乱可就得不偿失了。”幸好,最后有人把准考证送到学校,他才顺利参加了高考。
上了大学后,他直来直去的性格转变了一些,毕竟出门在外没了家人做依靠。他是宿舍里第一个挂床帘的,其他几个室友没少背后嚼舌根,可是他们后来也纷纷“真香”了。每每想到此事,鱿鱼就忍不住在心里嘲笑:“几个怂逼装什么清高”。室友们背后议论他“娘炮”,他也忍了。他明白要把精力放在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情上,和那几个每天只知道抽烟打游戏的废物,没什么好计较的。寒暑假结束,他会特意给导员和几个大牛老师带老家的特产白酒。
室友们对他的排挤,直到大二下学期的事件才最终结束。事件起因是一个室友为了当时追求的女生,跟一个学弟动了手。那学弟闹到了学生处,要求处分这室友。这属于感情问题,况且那学弟也动了手,学校很难公正处理。鱿鱼见这几人商量不出个所以然,就帮忙请动了那学弟的系主任从中调节。最后赔了点儿医药费,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自那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室友态度的转变,酒局也会主动拉上他,那个同乡的室友更是跟他称兄道弟起来。一次醉酒过后,他才得知原来其他人早就知道他是同性恋了,之前对他恶劣的态度多半也源于此。那同乡室友搂着他的肩喃喃说道:“兄弟,我看你人也不错,怎么就不喜欢软趴趴的妹子呢。”鱿鱼要争辩,被另一个室友打断:“哎,没关系,只要你对我们三个没有非分的想法,呵呵,都无所屌谓,你爱喜欢男的、喜欢女的都是你的自由。”那个打架的室友没有言语,只闷头喝酒。
鱿鱼进门就急匆匆跑去了厕所,陆子灏趁他不在抓紧跟图宏强讲述。
他回家第一天,老妈就跟他说,明天要带他去参加一个远房表哥的婚礼。他一向不喜欢亲戚们的这些聚会,都是些尴尬的话题,什么学习、工作、婚配,都是他不想讨论的。
陆子灏对老妈说:“我跟他们又不熟,我去干什么,我不去。”
老妈听他这态度,立马不高兴了:“不熟,怎么不熟,又不是外人,你姨姥家表姨的儿子。你小时候最爱去你姨姥家走亲戚,你都忘啦?”
陆子灏不耐烦地说:“哎呀妈,这都多少年了,我在外边上了这么多年学,小时候的事早就不记得了。”
“你可别提上学了,你这学算是白上了。要文凭不是啥好文凭,要本事没啥真本事。人家老陈家的二小子,连个正经高中都没考上,上了个什么职高,现在也混得人模狗样的。你再看看你,上的什么破学,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
“我哪没有正经工作了,我……”
“行了。”老妈直接打断了他,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表姨有个侄女要给你介绍。你的照片人家都看过了,没意见。那姑娘的照片我跟你爸也都看过了,就等着明天见面了。你说你,马上要三十的人了,终身大事自己就不知道着急吗?还得让我们替你操心,你是真打算打一辈子光棍啊!”
陆子灏的老爸也在一旁劝说:“就去一趟吧,别惹妈妈生气了。”
陆子灏只得无奈地同意了。第二天老妈特意穿上了最体面的大衣和皮鞋,出门前头发梳了又梳。他们一进门,表姨就迎了上来,打量着陆子灏夸赞道:“难怪灏灏妈这么挑,看我大外甥这一表人才。”突又转头小声对陆子灏老妈说,“妹子,咱孩子这条件没的说,只是来之前该拾掇拾掇啊,胡子怎么都没刮。”
陆子灏老妈这才注意到,忙解释说:“哎呀,可不是嘛!着急忙慌的,都没顾得上。”
表姨没再啰唆,直接把他们安排到了座位上,女方一家已经在等着了。那女孩儿长相一般,化着淡妆,身材胖胖的。亲相得很仓促,表姨那边还有正事要忙。等人离开后,陆子灏老妈埋怨起来:“也不看看什么条件的,就给我们介绍。照片上看着挺漂亮,怎么现实里这么丑。”陆子灏一听,终于放下心来,老妈这关都没过,他就安全了。
婚礼是在一个小饭店举行的,摆了十几桌。新娘子打扮得很漂亮,不像农村出来的。两个伴娘长得也不赖,陆子灏老妈一个劲儿地夸赞,说这才应该是她老陆家的儿媳妇。陆子灏没这心思,却在两个伴郎中发现了惊喜,那是他心心念念的面孔,正是火车上那个男孩儿。不同的是男孩儿剪短了短发,胡子也刮干净了。直到跟新郎一起来敬酒时,陆子灏才认出他来。那男孩儿微笑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好像在说“怎么,没想到吧”。陆子灏心怦怦乱跳,表面上还要强装镇定。后来听同桌的长辈聊天他知道了,那男孩儿是新郎的堂弟,表姨介绍的姑娘正是他的亲姐姐。
“不是吧?那,那也太巧了吧!”
看着图宏强震惊的表情,陆子灏知道自己讲述成功了,他面露得意:“谁说不是呢。这姐弟二人我之前还见过面呢,只是他那时候还小。”
那男孩儿名叫“霍磊”,小名“石头”,通过他姐姐加了陆子灏的微信。两人聊天时,陆子灏才想起这个当年身材瘦小不起眼的小不点儿,短短几年竟然长开了,原来男孩也可以“十八变”。他去年考上了北京的学校,马上就要大二了。
陆子灏跟石头姐没聊上几句,跟石头倒是聊得火热。石头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就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