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升帆用手摸了一下下巴,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是学工科的,小说倒是读过几部,可莎士比亚的作品,碰都没碰过。前几天我在五里河剧场,看了一出他写的戏——《麦克白》,把我看得心情很郁闷,演出一结束就赶紧跑了出来。可我就奇怪了,其他观众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舍不得离开,人家咋和我不一样呢?”
李陪云笑了。
“莎翁的很多悲剧作品,大多都是描写帝王将相的,偶尔揭露了一点儿人性,与咱们寻常百姓无关,你也不要太认真了。这些事情,古今内外都是一样的。
就说这个《麦克白》吧,莎翁把贪婪和恐惧赤裸裸地展示。流血的,是移动的树林和山丘;被高高举起的,是女巫和魔鬼。面对残暴、血腥、荒谬和背叛等等,所有人却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甚至大加赞赏,这就是人性!我对这一切,只有安静地微笑。”
李陪云说完,又转换了话题。贾升帆还不知道,李陪云的前夫叫罗盘,和李陪云是大学同学。李陪云不愿意多谈莎翁的作品,那会让她联想起罗盘。
“哎!不说这些了。贾先生,刚才在外面看楹联时,你说到了自己的婚姻。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没有再续弦呢?”
李陪云已经知道贾升帆的故事了,他因为太太去世了,才走上死路的。
贾升帆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
“李老师,有句老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太太原先身体很好,忽然之间就弱得跟纸糊的一样,一戳就倒,说走就走了。我不敢再续弦了,真怕遇见第二个短命鬼!养只猫狗的,如果死掉了都会伤心不已,何况自己的爱人?怕了,我真的怕了!李老师,那你又是为何?”
李陪云呵呵一笑。
“贾先生,咱们真是说到一块了!你怕遇到第二个短命鬼,我却怕再碰见一个陈世美。一个负心汉,让我看尽了天下的男人,差不多个个都是喜新厌旧!哈哈!贾先生,我告诉你,有些人宠爱猫狗,更胜过宠爱自己的爱人。猫狗死了,他们会伤心流泪;爱人去世了,也就是假惺惺地做些样子给外人看看罢了。”
李陪云一句看尽天下男人,把所有男人一网打尽,让贾升帆略感难堪。他想告诉李佩云,他不是陈世美,可是又做罢。不过是随便聊聊天,何必当真!
李陪云好像发现了自己的冒失,马上说道:
“贾先生,你不是陈世美!”
贾升帆正要说话,窗外忽然一道闪电,接着传来一阵巨大的雷声,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
窗外黑魆魆的一团,大地与天空粘在了一起,不能把他们分开。一阵细细碎碎的雨点,哗哗啦啦地打在窗玻璃上,很急很暴躁。
贾升帆站在窗前观望。
“哦!雨好大啊。李老师,今天多亏你帮助,否则我今晚要受罪了。谢谢你,谢谢!”
“不谢,不谢。这山中的天气变得真快,雨说来就来了。”
贾升帆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盯着李陪云看。
李陪云忙问:
“贾先生,你有事儿要说?”
贾升帆重新坐下,用手搓了搓大腿,有些不好意思。
“李老师,我有个提议想跟你说,不知可以吗?”
“贾先生请讲。”
贾升帆又搓了几下小平头,认真地说:
“李老师,等我们最后上路时,我想和你一起,喝杯咖啡,说说话,咱们做个伴儿吧!”
按照国家葬礼的安排,获得国家帮助的自杀者,在最后时刻来临之际,他们可以一个人孤单上路,也可以几个朋友结伴同行。
李陪云明白了贾升帆的意思,她不置可否,眼神犹豫。
贾升帆以为李陪云不喜欢,又不好意思拒绝,故此犹豫不决。
“哦,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不是的。贾先生,我想请你好好考虑清楚。我这个人说话算数,从不反悔的。”
原来,李陪云怕贾升帆是随便说说玩儿的。
贾升帆想了想,觉得这又不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不就是到了上路的那一天,大家坐在一起,喝杯茶,聊聊天的,有啥大不了的?这个李陪云真是太认真了!
不过老贾又想,也许李陪云被他的前夫伤害得太重,对于诺言和背叛,存有很深的疑虑和恐惧。
“李老师,我是认真的,说话绝对算数。”
听见贾升帆这样说,李陪云笑了。
“贾先生,你和别人不同,我相信你。我正怕做孤魂野鬼呢,这下好了,有你作伴儿了。”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两人一起望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