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公衍生三人在城外所看到的不同,城内还算热闹,行人三三两两,倒是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降雨的范围比公衍生想象的要广,至少他在这个月内能看到的地方都被润泽过,须扶城也不例外。
车轮碾过潮湿的土壤,留下几道辙痕,混杂着草茎与沙砾,说不定来年会长出来自远方的野草。
他们到的时候刚过午时,明明应该感到燥热,这里却冷嗖嗖的,风吹在人身上如同无数双浸泡在寒潭中的手,丝丝缕缕划过皮肤。
公衍生打了个喷嚏,他拍拍自己胸口,把盖在姜和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
前几日他们还比较谁射中的猎物多,不过短短时间姜和就已经撑不住了。
公衍生看她神情就知道她不好受,心中庆幸,还好他们来的早。
“我们去哪里找巫仙?”公衍生问在前面驱车的罗柯。
罗柯略微思索一下。
须扶城分东西南北中五大城区,巫仙虽然住在这里,但这个时辰对方应该在为人治病,具体在哪个城区他也说不准。
只能一个个看过去。
罗柯讲给公衍生后,他点点头,然后把这件事全交给了罗柯。
他不认得巫仙,对其人样貌、衣着、性格等一无所知,此事只能教给罗柯来做。
而且他心里也在担心。
“巫仙”这个称号像极了神婆,虽然他明白古时巫医不分家,但对于其医术还是存疑。
但他不通医术,只能选择相信陈令,相信巫仙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下,“找到了。”
公衍生闻言抬头,就见面前是一长排的百姓,衣着朴素,有的面色青黑,有的皮肤溃烂,有的身躯瘦若饿鬼,有的脑袋肿大如球……无一例外,都是身患重病之人。
他们找了很久,此时天色渐暗,夕阳西下,云霞铺满半片天空,彤色若火,燃烧天际。
冷风声呼呼,百姓哀咽咽。
恍若鬼境。
他的视线顺着队伍向前看去,尽头深入一间被装点得颇为华美的屋舍。
四角粗壮高大的木头撑起三丈高的屋檐,比其他屋舍都要高出一倍,檐角挂着一长串黄玉,风来相撞,发出铿锵之声,窗户紧紧关闭,框内重重叠叠嵌了薄薄的贝壳,在云霞彤色下透出奇异的光芒,屋前站着数位看不清面容的守卫。
“不都是挂铃铛么,怎么挂了黄玉?”公衍生收回视线,随便问了句。
“巫仙喜欢,下面人无不遵从。”罗柯指着队伍尽头,“她性子古怪又执拗,我帮不到你们。去那等着吧,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等到。”
公衍生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人也太多了,须扶城每天这么多人生病?”
罗柯不甚在意:“也许是其余四城的人都跑过来了。”
姜和抬头,勉强睁着眼,见状也不禁皱了皱眉:“你不是认识巫仙吗?”
这话说的刺耳,罗柯双手抱臂,斜着眼瞧她:“认识又如何,你要我去求她破例为你治病?既然有求于人,就要按着人家的规矩来。”
公衍生扯扯姜和的手臂:“走吧,我陪你。”
姜和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
她下了车,往远处走去。
冷风吹过,姜和脑中越发昏沉起来,她似乎听到有女人尖叫的声音,吵得她头痛欲裂。
她一停下,声音就向她靠近,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最后停在她面前。
可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只好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百姓,她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
耳边嘈杂,她仿佛置身于闹市,被无数人簇拥着挤来挤去。
她踉跄了一下,低头,面前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
姜和分不出男女,只知道孩子很小,没有她腿高,面无表情,睁着两只眼,瞳色深得透不进光,直勾勾地看她。
“让开……”姜和吐出两个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散尽了,才知道自己竟然虚弱成这副模样。
谁知小孩张开嘴,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浑似女人的尖叫。
姜和脑中轰地一阵嗡鸣,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再睁眼时自己竟然悬在崖边,逐渐向下滑去。
她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扣住一块石头。
渐渐的,她的手臂酸痛,想要向上爬去,却见崖边冒出一个小脑袋,嘴巴一咧:“姐姐,我好饿……”
姜和浑身一冷,立刻明白自己的病已经侵入心肺了,若再不医治恐怕今晚就要……
她不明白,明明这两日才开始有迹象,为何病情突然蔓延得如此严重。
是……须扶城出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