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希卡利目前只能识别谎言,还无法看出真实,不至于引起‘那些人’的关注。
“希卡利。”梅莉俯下身,与女儿额头相抵,“只有真实的世界是很痛苦的,你要经历注定的孤独与深刻的清醒,并且或许永远都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也说不定。”
梅莉边说边控制不住地流泪,希卡利看着母亲盈满泪的眼睛,自己的影子溺在里面,她抬手挑了一颗泪珠,小猫似的用舌头卷进口中。
“呸呸,好咸喏。”
希卡利的故意搞怪没有成功把梅莉逗笑,反而是流着越来越多的泪将自己抱得更紧。
孤独?怎么会呢,有梅莉在身边就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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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卡利模糊地回忆着母亲的那时音容,是晴空的颜色,温柔而广阔,以及她最后看到的,在暴风雨中母亲的身体以奇异的形态扭曲,嘴角因巨大疼痛抖动地翘着,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嘶哑着从喉头摩-擦出了一句“对不起”,那是狰狞混沌的青紫中纠缠着一团枯槁灰白,刺目而钻心。
孤独。当时无法理解的言语重量,如退潮的浪那般嘶吼着,高叠着一层又一层,回卷过时间的沙滩,化为身体上的痛楚向她袭来,毫不留情把她压垮。
“呕…!咳咳……!”
希卡利肺部细密的疼,连带着胃部也开始痉挛,心脏快速缩紧,她不得不将自己蜷缩起来小声呻-吟。
“快点啊!迈尔斯先生!她都快难受死了!”
“我知道了!衣服要被你扯坏了!”
小杰扯着老医生的白大褂用力将他带到病床前,催促着他快点对希卡利进行治疗,自己则趴在床沿边,看着床上喝水吃药的女孩,看她瘦削到残破的身体,是一把漏风的琴,紧绷的背脊是生锈濒断的弦,因咳嗽而起伏的发尾是琴身上蒙灰的寂寥蛛丝,她明明那么年轻,却又那么陈旧。
“小杰!不可以上-床!”
无视了米特阿姨的制止,小杰手撑着床沿,轻巧爬上-床,从裤子兜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递给刚平复下来的希卡利。
“这个给你!是我在森林里挖到的!”
摊开手掌,一颗透亮的蓝色萤石静卧着。
希卡利嘴里还在吸着雾化器,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亮光吸引,定睛。
无暇,像一块宝石。希卡利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颜色,闪耀无垢,毫不掩饰的光芒从面前男孩眼中迸发出来后,蔓延至男孩周身,将希卡利颓败的神经瞬间被激活。她瞪大眼睛凑近男孩,与在母亲眼中看到的不同,她看到自己在男孩琥珀色眼眸中的影子是淬上火焰的,浅金色的发丝上流泻着赤红。
“你好,我叫小杰!”
没等希卡利反应,小杰一把将萤石塞进她的手心。
“岛上有个传说,萤石会为生病的孩子驱散病痛,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小杰!就算你是好心,也不可以打扰病人治疗!快从床上下来!”
米特再一次拽起小杰的后衣领,还不忘安慰希卡利:“孩子,没被吓到吧?”
他们流露出的关心真真切切。
希卡利忽然想起来了母亲对她说的后半句话。
“但是,我的宝贝。”
“这个世界并不是除去真实外只剩谎言,所以希望你可以拥有相信的勇气,哪怕是选择相信谎言。”
眼泪一下失控,从希卡利的眼眶颤颤巍巍落出来,落到手中的萤石上,在她淡蓝色的眼睛中蓄出一片泛着微光的海,她憋得脸颊通红,却始终没有抽泣出声。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我叫希卡利。”
希卡利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出于母亲的良好教导,斟酌出口的礼貌道歉,虽声音细弱,但用语十分得当。
第二句话,作为对小杰友好的回应,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米特刚止住的泪又掉下来,她环抱住希卡利,感受着怀中孩子肩膀的轻微起伏,忍不住轻柔为这个孩子擦去眼泪:“这不是你需要抱歉的,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对不起。”
“没事,不想说就不要说,那希卡利,你的家人呢?”
“已经没有了。”
“天呐,我很抱歉!”
米特心尖一颤,当即做了个决定。
“孩子。”她一只手掌怜爱地贴上希卡利还有些发热的额头,另一只手扶住希卡利的肩,稍显正经地问道,“要不要来当我家的孩子?”
正经到一点也没有头脑一热心血来潮的样子。
是的,这个叫米特的女人,是个土生土长的鲸鱼岛人,完全继承了岛民热情善良的淳朴民风。
因为看不得小孩子无家可归,所以算上希卡利,她已经往家里领了两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