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管。”
苍白的手指停留在链接训练舱的端口处,卡兰笑一笑。
“不要太小看这个物种,法赫纳。那位Ignis的指挥官是认真的,他没有逞强或是说谎。”
“况且我不会过多地干涉他们的自我发展,该相遇时他们总会相遇的。”
“我懂,这是双标。”
狗狗舰咣咣锤了两下舰身。
“朗的事情你管,其他人的事情就是不加干涉,对吧。”
“如果朗偷偷跑去星港,我看你当场就要冲去将他捉回来。”
卡兰没生气,他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我做出过承诺,法赫纳。”
“——‘我会爱护他,以及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人’。”
“况且我也不是什么事都管,朗想掀翻科学院,那么就去做。如果我顺着裂隙游荡到宜居星系的深处,将整颗首都星连同那些研究员一并吞下,他未必会觉得高兴——我想他反而会相当生气,气到再也没办法同我做伴侣的地步。”
“他是我永不涉足生者之岸的规则下的那一点例外,但你不能指望我将这种例外大面积推广。”
“哼哼,我就看看。”
法赫纳也注视着内网系统里努力推图的人。
“我是搞不懂人类的爱,也搞不懂这件事为什么总和痛苦关联在一起。苏莱曼·哈默拉明明开始有点喜欢上海因茨了,觉得靠近暖烘烘的灵魂很舒服,但是他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就冲着自己的脑袋开了枪。”
“那是脑袋欸,还是不能确保百分之百立刻毙命的旧式武器,手一抖射偏了会更痛,他不会觉得可怕吗?”
“对于生活在黑暗中的野兽而言,爱比死更可怕。”
卡兰没有更多的表情。他看见朗所站的地方因为火炮的轰击而崩裂,男人一头滚下去,脸颊上划开狰狞的血口。
但这样的伤并不会带到现实中来。
他们只是做着一场短暂的、共同的梦,就像一件大衣、一小罐牛肉也同样带不到现实中去那样。
“朗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没有说实话,但我们都知道一些事实。”
祂要慎重地选择自己所说的语言,阿卡夏的同源者不能轻易地做出判词。
“在很久之前,我在波旁夫人的小橱柜里看到过这样的故事。”
倘若只是单纯地引述一个故事,那么祂所带来的影响会降到最低。
“野兽向神明祈祷,希望成为人类。于是倏然间它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利爪和尖牙,匍匐在大地上,颤抖着抚摸自己新生的躯体。它曾经的同伴走过来嗅一嗅它,就像嗅闻一名真正的人类。”
法赫纳哆嗦两下,它不太喜欢这个故事。
也不太想问嗅闻之后的情节。
“这是小孩子应该看的东西吗?”
它疯狂吐槽。
“我都不会给D108看这种书!”
卡兰摸了摸自己的半身。
“所以那些爱憎与希望只会带来痛苦,因为带着孔洞的腐烂心脏永远留不住它们,只是目睹这样的爱意从中流过,就会让黑暗中的野兽发狂。因此在它迸发出一点苗头的时候,快速掐灭是及时止损的合格做法。”
他笑着望向远方。
“不过他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干脆利落。我还以为他会犹豫上一阵子,直到第五个、第六个夜晚来临,直到黎明的光线撕下那张带着血肉的皮。”
“那是曾经的我也会做的梦。”
白色的睫毛垂落,祂看见女人的脸庞和将自己抱在怀中的手臂。
“在没有被亲吻拥抱前,我不会觉得疼痛难以忍受。但是发现流泪可以得到回应后,我就再也无法接受那些研究员握持的探针和穿透颅骨的电钻。”
“像‘人’一样活着,是这宇宙间最漫长又最短暂的事情。”
在遥远的星港,有小型飞船快速办理完起飞流程,点燃了引擎。
它什么都没有带走,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两手空空。
星舰的主导者看着,也只是看着,正如他长久以来喜欢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人类。
卡兰在寂静中轻轻地哼起一首曲调古怪的歌谣,那是人类所不能辨识的语言,更像是千万张口的窃窃私语。
但法赫纳理解了所有的话语。
“你看一看我呀,看一看真正的我。”
在那腐烂的表象之下,没有一颗能够真正懂得爱的心。它们流着血,学着人,发出细小的哀声来。
“然而当你看清的那一刻,你将再也不会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