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会是我的最后一次世界巡演。”
此时,女孩正赤脚站在酒店的套房中央,将刚脱下的大衣,与其裹挟的巴黎初夏凉意一并扔在柔软的沙发背上。闻声,她回身抬起头,有些诧异的扬起眉毛,看向身后的男人,“Hmm?”
Michael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脱下大衣和帽子后,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到吧台前,拿起一瓶水和两个杯子,又来到她的身侧,有条不紊的在沙发旁的小桌子上将瓶中的水分到两个杯子中,并将其中一个递给她,另一个则被他举到了唇边。在他就着杯子灌下一大口水后,他的两颊微微鼓起,紧接着,水在他的喉咙几番起伏下才全部被咽下。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重新开口道,“我最近觉得很累。Bad巡演还要六个月,到今年的年底才会结束。”说着,男人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并将一条修长的腿搭在另一条之上,“我的医生,包括我的声音教练Seth都提醒我这样高强度的行程会损坏我的声带。我自己都能感觉到…”他止住话音,晃了晃头,晶亮的眼眸上沾染了一丝烦恼,“我是说,我觉得过去九个月的巡演我一直在用短跑的速度跑马拉松,我想把最好的状态带给每一场的观众。但是现在的我感觉…精疲力尽。”说着,他抬起一只手,同时向另一边扯了扯嘴角,目光投向不远处站着的一脸关切的女孩身上。他的眼神从她脸侧浅金色的发丝划过她细长而弯曲的棕色眉毛,最后汇聚在她被黑色眼线勾勒的碧蓝色眼眸上,停顿了片刻,仿佛被她精致的容颜晃了神,一时忘记了萦绕在脑海里的烦心事。
等他回过神,他轻笑了一声,伸出手,将女孩拉到身前,同时放下了翘起的腿,让她顺势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随后,他将一只手贴在她的腰后,另一只覆在她的后脖子上,凑上前吻了吻她的嘴唇。“你知道我只是在发牢骚…”他将头抵在她的颈间,拇指摸索着她脑后的发丝,轻声嘀咕了一声。
“Well,”她缓慢而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半开玩笑的安慰着,“往积极的一面看,或许你可以想想过去几个月你的银行卡进账。”
“…你知道我完全不在乎这个。”男人从她的怀中抬起头,与女孩对视着,在看清她眼中的促狭后,他原本打算认真辩解的话语一股脑揉进了清浅的笑声中,“Lily!”他瞪大眼睛,皱着鼻子做了个搞怪的表情,随后难得正着神色认真道,“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帮助别人,直到我自己身无分文为止。”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大天使!”女孩佯装不耐烦的翻了翻眼睛,随后重重的吻在他的侧脸上,又搂住他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将下巴枕在了他的肩上,缓慢的轻声开口道,“你的巡演给上百万的人带来了快乐,这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我知道,”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最近连续感到疲惫。我已经工作二十五年了,你能想象吗?我觉得我已经到了需要别人拍一拍我的肩膀,将我身上的重担交给下一代人的年纪。我有时候觉得我应该坐在摇椅上看着我的儿女,不,我的孙子辈嘻闹,而不是站在舞台上。”
“Uh,”女孩抱着他的肩膀撑起身子坐直,在他眼前打了两个响指,“Monsieur,醒醒,”她刻意模仿着法国人的英语口音,装作一副仔细思考的模样说道,“据我所知,你连妻子都还没有。”
像是被逗笑了,他摇了摇头,又放低了声线,用夸张的南部口音模仿着喜剧节目里抓包现场的口气道,“Oh Lily,you silly!”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挑起一边的眉毛,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真的不喜欢Nimy这个名字吗?How about…我从现在开始叫你Nimy怎么样?”
显然对他的问题感到荒谬,她毫不遮掩的做出一副“想都别想”的抗拒表情。
男人扬起声调,用一贯柔和的嗓音带着一丝恶趣味的语气辩解道,“为什么不呢?我告诉过你了,我管Michael Boddicker称作Lily,或许你可以换一个称呼。”
“你为什么…”
猜到了她的问题,不等女孩说完,Michael就率先回答道,“你知道Laugh-in那部喜剧里Lily Tomlin的脖子上总是缠着耳机线吗?”在看到女孩疑惑的眼神后,男人加快了语速,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道,“Lily Tomlin扮演的是电话接线员,你记得她总是坐在电话前拿着那种短线听筒吗?”在看到女孩依旧不解的眼神后,Michael只好妥协道,“改天我给你看那部剧你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了!Anyway,因为Boddicker在录音室总是喜欢戴着类似的耳机,很像Lily Tomlin,我就从此管他叫Lily!”说完,男人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又摊了摊手。
女孩不怎么信服的点了点头,“OK…?”她向一旁转了转眼睛,听起来毫不真诚的附和道,“我猜这听起来十分有逻辑…”说完,她弯着眼睛,用手背蹭了蹭男人的脸颊,“好吧,Lily这个名字是你用来捉弄别人的外号,还有什么别的外号?Hmm?”
“不是这样…你说得好像我总是在给别人起外号!”男人无奈的抗议道,“我是说,Bruce和Quincy叫我Smelly!是他们先开始的!”
“好吧,我记得上次你提起了另一个名字,那个很有趣,我想想…”女孩用手指在腿上点了点,思考了片刻。
“Uh,Brad really really Brad?”男人随口道。
“不是,很短的一个…”女孩顿了顿,没抵挡住好奇心追问道,“什么是Brad really really Brad?”
“Oh,我的录音工程师Brad Sundberg,你知道的,”男人好心情的哼唱着Bad的歌词,并将“Bad”换作“Brad”,“You're Brad,really really Brad。”
“哈哈哈!我喜欢这个!”女孩笑了起来,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Oh,我想起来了!你上次说的是Yada,谁是Yada?”
“Oh—”男人恍然的向后仰了仰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咬着唇顿了顿才开口道,“那是Steve Porcaro,这是因为…”他清了清嗓子,“他总是使用一种音效。比如Human Nature里的‘Why,why‘,”随着两声悦耳的唱腔,他的食指精准的在空中从左侧移到右侧,紧接着,随着细腻而动听的一声“Does he do me that way”,男人的指尖转到中间,并在空气中划下了一道竖线,“这种音效叫Yada。”
“Uh,”女孩故作疑惑的偏头看着他,“你确定没有什么字典里有的形容词,我是说,属于英语范畴的词汇,来形容这样的音效吗?”
男人明显被逗笑了,原本到嘴边的几个单词也随着他弯曲的嘴角被融进了笑声里。过了好一会,等他终于平复了呼吸,他才继续开口说道,“有一首我很喜欢的歌也用到了这样的音效,只是可惜它最后没有被选入到Bad专辑里。”
不等女孩来得及开口问他说的是什么歌,就听男人拔高了音调抱怨道,“Gee,你不敢想象为一张专辑我付出了多少,我完完全全给出了我的全部!”他抬了抬下巴,又重新放低了声音道,“过去的二十五年都是这样…我是说,一场又一场的演出,”他掰着手指,“排练,新的歌,新的舞,忙碌的行程,还有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跟着我的闪光灯和尖叫声…我觉得我已经见识并学到了这个行业的一切,也因此我对这些感到疲倦,我是说,明星光环和好莱坞的伎俩这些…”他翻了翻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热爱创造的过程,但是在经历了这样的二十五年,已经很少再有新鲜的,充满挑战性的刺激让我兴奋和向往了,你明白吗?”
他抿了抿唇,视线落到了客厅不远处的地毯上,“我最近一直在想安稳下来。我想在一个固定的房子里住三个月,而不是不停的在酒店之间辗转。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这混乱的巡演行程结束后和你结婚,Lily。”他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一丝坚持,“我想和你搬进Neverland,拥有我们的家庭。”
“Sure,我们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不是吗?”女孩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随后,她犹豫的张了张嘴,在片刻的停顿后,终于出声道,“有一件事在我的待办事项清单很久了,我觉得是时候将它提上日程。”她顿了顿,“等我这次回到纽约,就开始着手在LA建立分公司,你觉得怎么样?这样我会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和你在加州。”
男人漂亮的眼睛里随着女孩的话语而多了一丝亮光,“我也可以一年中的一半时间在纽约,”他直视着她,“我爱那座城市。如果我需要录音,我也可以在The Hit Factory,那里的设备比Westlake升级后都要好。”他将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We‘re gonna make it work,我们能够拥有一个和其他人一样的正常的婚姻。”
女孩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又将额头抵住他的,“Okay,”她笑着吻了吻他,“我喜欢这个概念,正常的婚姻,huh?”说着她向后仰了仰,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无法想象这几个单词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会选择相信你,如果你不是,那个词是什么…”她假装认真地思索了一阵,随后扬起声调惊叹道,“流行音乐之王!”
明显被她夸张的表演逗笑了,Michael发出一阵独特而细腻的大笑声,意图辩解道,“我是认真的!”
“Well,很明显我不是…”女孩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你刚刚说的那首用了和Human Nature一样的音效的,没有收录到Bad专辑的歌叫什么?”
“Oh,For All Time,it goes like this,”男人扯着领口动了动肩膀,有些不自然的避开她的视线,随后用他细腻丝滑而温柔到极致的嗓音唱道,“Sun es up on this new m。”他一边唱着,一边随着节奏打着响指,晃动着头。
“Oh,”像是想起了什么,女孩的眼睛亮了亮,“我记得这首!我们在中国大陆的时候,你唱过这首歌!”
男人点了点头,却没有停止他的歌声,只听他用动人的嗓音和绝妙的技巧完美的驾驭着低音域与胸腔共鸣的颤音,“And if these words could keep you happy,I'll do anything。”而结尾处的鼻音更是温柔的不可思议。
此时,女孩环着他的腰,闭着眼睛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怀抱中令人安心的温度与清爽好闻的气味,仿佛只要不抬头,不睁开眼睛,他只是她一个人的Michael。然而,耳边近在咫尺的天籁一般的歌声,以及他胸腔随着音符变化的颤动与呼吸的起伏,无一不提醒着她这一切的真实。
“When I say ‘I love you’,”男人在乐句的停顿处碰了碰她,并抬起手指,演示着Yada音效,“baby you gotta know that's for all time。”他在唱到“that's”一词时指向左侧,紧接着又转向右侧,最后在“all time”两个词的句尾处回到了中间。做完这些,他看向女孩,刚准备继续开口,就注意到了女孩脸颊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两道明显的泪痕。
像是被吓了一跳,他的嗓音在唱腔和说话的发声方法间不稳定的转换着,紧接着,只听他从肺部的顶端挤出一声惊呼,“你在哭吗?!”
“不是,等等,你听我解释—”女孩啼笑皆非的抹了抹眼泪,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我控制不住,你的嗓音太好听了,”她将手放在心口,“我是说,这首歌完全触动了我的心,眼泪只是条件反射,就像剥洋葱…”
“Oh my Lily,你这样…我是说,”Michael将手放在她的后脑,将她搂在怀里,偏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随后长吁了一口气,“我的工作只是做音乐和唱歌。但是能像打动你这样触动到别人,会让我觉得我的工作很有意义。”
“我不是在哭,我只是控制不了我的眼泪…”女孩将头埋在他的怀中,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辩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