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添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扶额,无语地笑了。平时的邓添在旁人眼里,因着一副俊雅疏阔的面庞和亲和力十足的姿态,总是永远带着一张笑脸,真心实意地付诸真心,能有这样鲜活而动人的表情。
“他叫我俩加班。”邓添也顺着贺知延用中文说了。刹那间,他像是捡回了从前亲昵的日子,仿佛他从来没有发现什么苗头而狠心掐断,慢慢疏远。
中文的血脉相连是件他最爱重的奇妙关系。就算他们二人一句话也不说,总有着一层关系紧紧相牵,永不分割。
贺知延倒是十分感谢崔雄哲那个势利鬼的电话,顺利敷衍了之后,邓添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到了公司,邓添和贺知延在六人隐隐嘲笑面上钦佩的注目礼下下了车。
本来就烦躁的心情因为这六个死鬼的干扰不耐烦地更加明显,邓添按了按太阳穴,这一细小的动作也被跟在身后的贺知延收入眼底。
是讨厌加班还是讨厌我呢?
希望是加班吧。
下车时通往公司大门的道路两旁就已经陆续有些相机快门声响起,贺知延微微挑了下眉,加快脚步赶上邓添,接着就揽上了身边人清瘦的肩膀。
快门声加快了许多。
邓添内心无奈,表面上显出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悄声对贺知延说:“非常敬业,加油。”,一边比出爱心手势,对着粉丝wink。
贺知延暗爽,看着不断闪动的白光越看越顺眼。带着些许未卸干净的润唇膏的唇角微微翘起,昭示了拥有者的好心情。粉丝喜欢叫朴唏元小狗,听邓添说这叫做狗塑,但实际上,在贺知延自己看来,对上邓添时,他永远像个狗,一旦对方表露出几乎微不可查的亲近,他的心就不可控地感到慰藉。
这提醒他,三年前与他交心的那位知己好友并没有在岁月长河的蹉跎下流亡太远。
邓添没有注意到贺知延稍微轻快的步伐,他的心弦逐渐被守在公司门口蹲守他们的那些年轻灵魂所牵动。
人头攒动的熙熙攘攘,好像太过久违。那年的星光坦途,好像真的不是他渴望幸福的幻梦。
他可以再次迎来光明。
不再是被大脑的思考所控制而展露笑颜,邓添发自内心地对着那些拿着手机或者应援牌的女孩男孩挥手,加班的恼怒也在面对他们时转变成了难以言说的骄傲与自矜。
韩国地少人多,爱豆的密度远高于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也造成韩国人民即使追星,也有一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颜色的淡定自若。他们往往安静地举着自己要对偶像们说的话或者要开的玩笑,也就可以从远方赶来。
邓添愈是了解粉圈的行为心理,就愈是佩服这些献出时间精力与金钱的小疯子,他们有的不求回报,除此之外的大部分也就只要求一份明晃晃摆在台面上,可以用麦克风不分对象地说出口的爱意。
他眼中笑意直达眼底,透出一份无畏的爱,这明显能被身边围着的粉丝感受到,小声的惊叹和议论在人群里如水波一般泛开涟漪。
只可惜,从下车到公司门口的路途可谓捉襟见肘,没过多久,即使拥堵不堪,在起码有条开出的小路的份上,这两个大长腿带着崔昌源这个相较而言的小矮人步履缓缓地进了公司的旋转门。
人脸识别的机器屏幕上连续显示了两张英俊逼人的面庞,一个盛气凌人明艳凌厉,一个嘴角带笑柔和了清冷的脸蛋可眼睛并无多少情绪。
如果能被站姐拍下,也是能在神颜bot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两张神图。
崔昌源不喜欢这种拍照一样的机器,由于经纪人的身份,他要经常和这七个爱豆一起进出公司。每次看着这几张超出一般水平的脸,再将自己的眼神对准摄像头的时候总让他有种难堪的不安,让他从前在酒吧花天酒地的play boy生活变得有些失去了基石,尽管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基础其实是作为ZY创始人崔雄哲儿子的身份和随之而来的金钱。
而他眼前的这两位,非常明显,是扔到酒吧后,绝对要被堵在门口要联系方式要的水泄不通,又或者是收到一堆其他卡座送来的酒水。崔昌源敢担保,他们就算不做爱豆这门行业,也有一个牛郎的退路保证着往后的衣食无忧。想来要是没什么道德感,邓添和贺知延一定很能胜任这份工作。只不过一个是待人接物找不出错处,可谓君子的华夏大陆人,还有一个是出身就含金汤勺的香港大少爷。
心里想着,嘴上也就不由自主说了出来。贺知延面露不虞,飞快转头精准捕捉到崔昌源的位置,轻飘飘睨了这个不知所谓的混蛋一眼。邓添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扯了下嘴角,懒得回应这个看着有些呆的经纪人,顺带怀疑崔昌源说的泡过十个以上的妞到底有多少可信性,毕竟泡妞的时候要是也嘴上不把门地说了句你胸真大八成接下来他想开展的后续也就没戏。
一个傲气地回应,另一个默不作声地忽视,显然,让他们俩去做牛郎,不如让他们去死。
崔昌源默默腹诽。
但事实说明,崔昌源的吐槽在邓添看来并不成立。如果他知道邓添此时心中想着的只是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泡过十个妞,而不是冷静又有些羞愤地在心里否决牛郎的选择,十成十要惊掉下巴。
在首尔的深冬里,透亮的落地窗毫不避讳地展示了外头的鹅毛大雪。本来在走廊里有些冻着了的身体在推门进入代表办公室时那份寒冷烟消云散。像是被太阳拥抱了一般,崔昌源带头的一行人感到了于眼前的大雪不符的温暖,默默无数次领会了资本主义的显摆之恶,但贺知延的体会并不深刻,只是在挑剔崔雄哲的办公室装潢实在不堪入眼。
老天,谁能来救救他每次都要被这个暴发户式金碧辉煌的办公室侮辱眼睛的可怜人。
可惜,老天没有听到贺知延的心声,救他于这视觉污染的水深火热之中。
崔雄哲一反常态,颇为热情地邀请他们三人坐下。对于这个他从前十分看重的团体,崔雄哲其实有些情谊在。当初邓添的艺名youth还是他起的,寓意whirlwind这个新生的孩子在队长的带领下永葆少年的朝气。这七个人刚出道时平均年龄也才十七岁而已,在崔雄哲眼里真算是在眼底下带出来的孩子。不过如果一开始就只是这七个人就好了,崔雄哲不止一次地想。
排排坐在黄澄澄的沙发上,贺知延不明显地瘪了瘪嘴,忿忿默念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装出一副有些委屈的样子,专门对着坐在L型沙发短端的邓添,他猜他能看到。
正如贺知延所料,邓添的目光难以避开他的身影和神情。轻笑了声,邓添知道贺知延在嫌弃什么。不过人在屋檐下,邓添微不可查地耸耸肩,以表礼节性的安慰。
受到崔昌源“牛郎”关键词的触发,脑子里的回忆涌来。邓添规规矩矩地端正坐在崔雄哲的办公室真皮大沙发上时,仗着有崔昌源和贺知延在,话总有人接上,思绪不留神飞到了两年前和那三年的只言片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