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没有叫醒她轮换守夜。

她轻轻动了一下，想要坐直。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立刻惊动了他。

布莱克的眼睛倏地睁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的扳手，扫视四周：“怎么了？有情况？”

路宁摇摇头，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然后指向他自己又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布莱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不困，你再多睡会儿。”

路宁却不依，她拿起手机，快速打字：[你伤得很重，必须休息！现在换我守夜。我可以的。求你。]

最后那个“求你”，让布莱克试图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背部的疼痛如同火烧，失血和过度消耗带来的眩晕感不断上涌，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强撑。

“……好吧，”他终于妥协，声音沙哑不堪，“就一会儿。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叫醒我。”

路宁用力点头。

布莱克这才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他额角渗出更多的冷汗，抑制不住地发出抽气声。

路宁赶紧帮忙，搀扶着他，让他尽量侧卧，避免压迫到背后狰狞的伤口。

几乎就在身体完全放松的瞬间，他的眼皮沉重地合上，呼吸几乎在几秒钟内就变得深沉而均匀起来。

他睡着了。沉沉睡去。

路宁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毛毯，确保他不会受凉。然后，她拄着拐杖，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挪到他对面，靠着墙壁坐下，拿起那根沉重的扳手，抱在怀里。

虽然她知道真有什么情况，这或许用处不大，但至少能给她一点微弱的力量感。

跳动的火光温柔地勾勒着布莱克沉睡的侧脸。褪去了清醒时的锐利偶尔的戏谑，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年轻，甚至带着难得的脆弱。

紧抿的唇线即使放松也依然带着坚毅的弧度。金棕色的头发被汗水和灰尘黏在额前，有些狼狈，却莫名让人心软。

路宁的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心中涌动着复杂而汹涌的潮汐。

路宁不知道自己守了多久。后半夜似乎格外漫长，屋外的风雪声未曾停歇，她的目光不时担忧地落在布莱克身上。他睡得极沉，呼吸虽然依旧沉重，但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这让她稍稍安心。

她只能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毛毯，无声地祈祷着黎明快点到来。

时间在寂静和警惕中缓慢流淌。

…

与此同时，在奥罗拉维克小镇的救援指挥中心，彻夜未眠的救援队长托尔正盯着最新的气象卫星云图和无人机传回的有限画面。

距离布莱克和路宁失踪已经超过六十小时，新一轮的强降雪即将在几小时后抵达，届时所有搜救工作将被迫完全中止，那两人的生还几率将变得微乎其微。

“队长！快看D7区域！东侧山脊线！”一名紧盯着无人机实时画面的队员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变调。

托尔一个箭步冲过去。屏幕上，是通过长焦镜头捕捉到的在苍白雪原和灰暗岩石间异常醒目的一点，一面小小的红色旗帜，正被牢牢插在最高处的岩石缝隙中，在寒风中顽强地舞动！

“放大！确认坐标！”托尔的心脏猛地一跳。

画面放大，那旗帜的样式清晰可辨，正是这一带应急避难所配备的信号旗！

“是信号旗！绝对是人为放置的！位置在高级道东侧山脊，靠近那个老旧的巡山员木屋方向！”队员的声音充满了希望，“他们很可能在那里！”

“天气窗口还有多久？”托尔立刻转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刀。

“最多两小时！之后能见度会急剧下降，风速也会超出安全起降标准！”气象员迅速报告。

“够了！”托尔当机立断，抓起通讯器，“第一救援梯队，立刻登机！目标D7区域东侧山脊，发现信号旗地点！重复，目标东侧山脊！直升机救援编队，立即出发！上帝保佑，一定要赶上！”

另一边

木屋内，路宁终于熬到了天色微明。灰白色的光线艰难地从木板缝隙和糊着兽皮的窗户破洞渗入，驱散了部分黑暗，勾勒出屋内一片狼藉却温暖的轮廓。

壁炉的火已经变得很弱，只剩下暗红的炭火。气温明显下降了很多，她呼出的气成了浓浓的白雾。她正准备挣扎着起身去添最后一点柴火，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的吸气声。

她立刻转头。

布莱克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茫和朦胧，但几乎在下一秒就迅速聚焦。他下意识地想立刻坐起，却因背部传来的剧烈刺痛而闷哼一声，动作僵在半途。

“呃……”

[别动！]路宁赶紧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用口型急切地阻止他，眼中满是担忧。

布莱克喘了口气，依言慢慢放松下来，他环顾四周，看到依旧完好的障碍物和将熄的炉火，最后目光落在路宁写满疲惫却强打精神的脸上，以及她手边那根似乎一夜都没放下的扳手。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复杂：“你……一夜没睡？”他的声音因为刚醒来而更加沙哑。

路宁摇摇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窗外微亮的天光，示意天亮了。然后她拿出手机，打字给他看：[你睡得很沉。背还疼得厉害吗？]

布莱克看着屏幕，又看向她眼下的淡青阴影，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好多了。谢谢你守着我，Lynn。”

他的话让路宁微微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这是应该的。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微弱但不同于风雪声的嗡鸣声，由远及近，隐约从高空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