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他坐下喝茶,杨饮风给他倒了杯温水,叮嘱他多喝水,这两天他昏迷时总是发高热。
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池塘里的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窗外天朗气清。杨饮风坐回琴案后,拨弄着琴弦,是首巴蜀地区的小曲调。顿时心旷神怡,甚至让他想起唐家堡外那片翠竹林来。
“你……”唐砚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你不生气?”
杨饮风抬眼看他,坦然道:“我为何要生气?”
嗓音温柔清亮,他看唐砚仿佛在看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当然无需计较他幼稚的举动:“你想来找你的师父,是你的自由。你中毒受伤,我略通医术,出手相助,是为人本分。至于其他……”
他顿了顿,浅笑道:“问题本不在你,事情也解决,亦无须动气。”
“我……师父他……”唐砚攥紧了水杯,指尖发白,想说的话在心里滚了几遍,却始终开不了口。
杨饮风叹了叹气,都怪唐无寻!温润如玉的男人主动开口道:“他过去的荒唐伤害了很多人,包括你,理应让他来跟你说对不起。”
“但我们是夫妻,这话我应该也说得,对不起,唐砚,”杨饮风诚恳道,“你可以不原谅他甚至恨他,但我们都希望你向前看,过好自己。”
“至于我,你师父待我极好,我们过得也很好。他是真心,我也是。” 他没有炫耀,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平淡自然。
唐砚不再说话,他放下了茶杯,又给自己倒了满杯的温茶,一口喝下。
外面响起了一些脚步声,唐门人走路都习惯悄无声息,但唐无寻毕竟在他自己家,所以放肆随意。
他听了仆从禀告,便急匆匆赶来。
唐无寻走到杨饮风身边,弯腰低头在他耳边问了句什么,杨饮风摇头,唇角微咧,浅笑回应。夫妻间无比默契和亲昵,外人根本无法插足。
唐砚看着这一幕,心中火苗已经彻底熄灭,风一吹,连灰烬都散了。唐无寻可从未给过除了杨饮风以外的任何人,任何承诺。
唐无寻这才起身看着他,淡淡道:“什么时候伤好了,就回去吧,密房近来事务不少。”
“心思不要放在无用的地方,也不可过于偏执。那件“骨生花”,想法太过偏激,但其中机关构造尚有可取之处,我已经在图纸上标注提醒,回去好好改进。”
“另外,回去记得领罚,我说过的!”唐无寻仍旧有些生气道。
他站起身,对着唐无寻,郑重地行了一个弟子礼:“是,师父,弟子明白了!”
他又转向杨饮风,眼神复杂却无敌意,也行了一礼:“多谢师娘照料。”
唐无寻仍旧对他的机关造物术给予了客观的评价和指引,还承认唐砚是他的徒弟。此刻,他只是一个严格的师父,在教引迷途的弟子回归正途。
唐砚抬起头,正视唐无寻。曾经让他痴迷的那张俊美面容,依旧漂亮的勾人心弦,却再也激不起他心中涟漪。
他释然了,选择放过自己。
两天后,唐砚带着杨饮风沉重的“关爱”:硬塞给他的几大包“特产”,准备回唐门。
“记得要跟其他人分享!”听说这孩子在家里人缘不怎么好,独来独往的。
“我不要,”唐砚摇头拒绝,严肃道,“我的东西我才不分,你也是,师娘。”
“诶你这孩子大庭广众怎么、怎么……”杨饮风脸色通红,这人来人往的叫那么大声!
“谁敢抢你的东西就杀了他!”这是唐门人一贯的作风!
唐无寻赞同地说没错,被杨饮风一个眼刀甩过来,强行闭嘴。
“不要成天打打杀杀的,”杨饮风彻底服他了,从一个牛角尖到另一个牛角尖,“和和气气的,多交些好朋友,将来闯荡江湖也好有照应……”
一路上三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直到见到通往蜀中的官道。
唐砚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吸一口气,拉着杨饮风到一旁说:“我是第一个来找你的,但可能不是最后一个……”
“我知道,但我说过,问题的根源不就是你师父吗?”让无寻自己去处理就好了,这是他们之间基本的信任,杨饮风笑着说,最坏的结果,我不是离开他不能活。
唐砚点头,但他离了你不行。
唐无寻耳力好,听见杨饮风的话直皱眉,离开他,想都别想!男人阴恻恻地发声:“风儿,说什么呢?”
唐砚一看师父师娘突然微妙的氛围,立刻牵着马跑了,谁想再掺和他们夫妻俩谁就是傻子!
“一路平安!”
“师父师娘,后会有期!”
少年人打了个招呼,声音跟马蹄声都渐渐远去,而杨饮风在唐无寻微笑但危险可怖地眼神中,无法挣脱,被人强行搂搂抱抱,带回自己家去了。
一个月后,唐无寻收到唐砚的来信和包裹,说是已经将暗器进行改良,让他两先试用一段时间。
上面有刻纹,一件刻着靛蓝色渡鸦,另一件刻着青色鸽子。
唐无寻将其中一件拿给杨饮风,“你徒弟给的,用来给你防身。”
杨饮风点头,他摸着金属质感的器物入神时,唐无寻低头,吻了吻杨饮风的额头:“风儿,谢谢你的宽容和信任。”
杨饮风靠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道:“我不是宽容,我只是信你,也信自己。”
他跳出他的怀抱,拿着那件暗器,狡黠一笑:“再说,你日后敢负我,也不必谁来寻仇,我就用这个,杀了你!”
唐无寻闻言,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紧紧抱住他:“好!你郎君惜命,一定说到做到,绝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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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血观音》,此处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