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桐点头,解释说:“这段时间都寄养在宠物店的——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其实还是熟悉的房间,客厅摆的马蹄莲还是前几天唐棠带来的。
可任非桐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母亲只和他隔着两扇门,这距离其实并不比以往近,但因了地点的关系,总叫他有种主动权回到自己手上的感觉。
他犹豫着拿了手机,手指头都摸到唐棠那个号码了,却又迟迟摁不下去。
都这么晚了,她肯定已经睡了,忙了一天了,总不能这个时候再吵醒她。
他便仰头去看天花板,白色的墙壁上出了灯饰便没有旁的东西,但光看着散发着柔和光亮的灯罩,心里滋长的温柔情绪也叫人迷醉。
这么醒醒睡睡到凌晨,他听到了隔壁房间人起来的声音。
任非梓懒猪一头,肯定不会起这么早!
果然,洗漱的声音响够之后,脚步声很快向厨房方向转去。任非桐赶紧掀开被子起来,拉开门出来。
任太太正笨手笨脚地在厨房找煮粥的大米,见他出来,笑了一下:“起这么早?米放在哪儿?”
任非桐也笑了笑,拉开右侧的柜子,露出里面的抽屉式储物箱。
“还是我来吧。”
任太太自从昨天开始,就很对唐仅那句“平时都是姐夫做饭”耿耿于怀,这时见他熟练的弯腰淘米,还真有点恍惚的感觉。
她从没掩饰过自己对张籽芸的厌恶,甚至恨屋及乌到不愿意见到这个借她肚子生下的孩子。
晨光从玻璃窗透进来,落在任非桐浅颜色的居家服上,也落在他帅气的侧脸上。他的轮廓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任襄礼,一样的沉默,一样的长眉朗目。
不知不觉,他就长这样大了。
第一次意识到大儿子长成大人了,是在他从独自横穿半个美国赶到他们一家三口度假的农庄时——他背着包,拖着旅行箱,带着白色的棒球帽,甚至没有提前通知司机接机。
飞机、火车、巴士这样一路转车来到他们面前,风尘仆仆,犹似浪迹天涯的吉普赛少年。
任太太那时正带着小儿子料理院子里的一棵红色玫瑰花,听到动静,转头就看到一个晒得黑乎乎的少年拖着箱子朝着自己走来。
任非梓那时候已经不认识哥哥了,随手捡了根小木棍朝着他扔去,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有坏人!”
任非桐本来就晒得发黑的脸登时更黑了,幸好任襄礼已经出来了,哈哈大笑着迎上去:“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儿子回来了!”
任太太那时就觉得大儿子不爱与人亲近,身量也拔高了一截,远远地站在栏杆边上,像是完全陌生的一个路人。
可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却只有他单薄纤细的肩膀,和那张属于十五岁青涩时光的沉默脸庞。
如果那时,她肯暂时放下小儿子塑料小铁锹,起身给他一个拥抱,母子关系是不是不会那么僵硬?
如果那时,他主动喊一声“妈妈”,甚至提前来一个电话要求他们去接机,是不是不至于那么早被他知道代孕的事情。
她甚至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任非桐不在爱与自己对视,不再像任非梓一样喜欢围在自己身边。
任襄礼乐观的将大儿子的疏远行为归纳为“叛逆期”,直到他发现任非桐悄悄调查了当年出生前的事情,甚至与张籽芸见面,他们才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
他甚至不愿意喊任太太“妈妈”,在与人交谈时,他习惯用“我母亲”这样的形容,当着他们的面,最多的便是沉默。
家族聚会,只要没有人主动找他,他就能让自己变成一片晦暗的影子,无声无息来,又不知不觉离开。
任太太看着他把米洗净,倒入电饭煲,选好了模式,又从冰箱里取了鸡蛋:“喜欢煮的还是煎的?”
“啊,”任太太受宠若惊,“煎蛋吧。”
他点了点头,又拉开一个柜子,取了小平底锅出来,嘴角还弯着好看的弧度,怎么看都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任太太靠在玻璃门边,听着筷子搅拌蛋液撞击碗壁发出的“啪啪啪”声音,仿佛听到了自己错过的那些成长时光。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她的儿子,费劲千辛万苦,差点丢了视力、丢了丈夫才换来的儿子。
任非桐把锅倒上热油,催促她出去:“你先出去等吧,我很快就好了。”说着,顺手打开了抽油烟机。
任太太往外退了退,不等他要求就先把推拉门合上,声音被隔绝,高大欣长的人影却还是清晰可见的。
她踱步到客厅,矮脚的玻璃案上摆着几支百合,墙角还残留着不少达菲拉的玩具,整整齐齐的归置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