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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遗秘(1 / 1)

 水韵阁内,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长、扭曲,如同暗夜里无声交锋的鬼魅。

烛火在裴姝沉静的瞳孔里跳跃,映出一种与她年龄绝不相称的决绝与冷冽。周围的雅致陈设与清淡茶香,此刻仿佛褪为灰白,只剩下这句话在无声地轰鸣,震得他神魂欲裂。

他袖中的手指猛地收紧,那截父亲的旧画笔硌在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拉回他几近涣散的神智。

“裴…裴娘子,”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此言…可有实证?此乃诛心之论,万不可…”

“实证?”裴姝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讽刺的弧度,打断了他,“西市粮仓那把火,烧的是军粮,不是寻常米粟。安禄山以范阳、平卢节度使之尊,为何要在长安私储如此数量的军粮?”她眸中锐光如冰锥,直刺而来,“他私蓄甲兵,广积粮秣于天子脚下!西市那把火,烧的就是他的狼子野心!陆先生,你为他画像时,难道就没从他那双眼里,看出点别的东西?看出点…和你父亲当年画下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父亲”二字,如同毒针,精准扎入陆栖砚最痛的穴位。他脸色霎时苍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你…你认得家父?”

“陆玄先生当年一幅《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摹本传入宫中,圣人曾御口赞其‘得英魂神韵’。”裴姝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与敬重,“我少时曾随长辈在宫中雅集,有幸远远见过陆先生作画的风采。你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切入他试图隐藏的最深处:“你为他画像时,看他的眼神,不是一个寻常画师看权贵的眼神。那里面有恨,有探究,还有一种…不愿承认的熟悉。你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留下的影子。”

陆栖砚猛地踉跄一步,撞上身后的花梨木案几,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原来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早已被这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看了个通透!

“而我,”裴姝缓缓走近,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我知道你父亲当年因何获罪。并非所谓的‘御前失仪’,而是因为他为一幅不该画的人画了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陆栖砚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父亲蒙冤而死的真相,是他二十年来的心结与执念!他死死盯着裴姝:“什么东西?”

裴姝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安禄山为何独独要杀你灭口?仅仅因为你可能听到了只言片语?不。是因为他认出了你的画技师承,他怀疑…陆玄是否留下了什么,而你是否…看到了他画中不愿为人所知的东西。”

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栖砚心防最脆弱之处。父亲临终前枯槁的面容、死死攥住他手腕的触感、那含混不清却反复念叨的“笔…藏好…”的遗言,如同潮水般轰然涌上脑海!

是了!那支笔!

他几乎是机械地、颤抖着手探入袖中,摸到那截冰凉的中空旧画笔。父亲唯一留下的遗物。

指尖在笔杆末端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处疯狂摸索,终于——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死寂的阁内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笔杆应声旋开。

一卷被精心卷起、薄如蝉翼的丝帛,从狭小的中空处滑落,静静躺在他汗湿的掌心。

裴姝的呼吸瞬间停滞,目光死死锁在那卷丝帛上。

陆栖砚手指痉挛着,猛地将丝帛展开!

帛上,墨线铁画银钩,勾勒出一张年轻而凶戾的面孔——正是安禄山!却绝非他示于人前的憨蠢模样。画中人身着胡服,按刀而立,眼神鹰视狼顾,唇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狂妄与贪婪,那喷薄欲出的野心,几乎要破帛而出!

画像一侧,是一行力透纸背、却小如蚊足的簪花小楷,是父亲的笔迹:

“天宝三载,范阳献俘夜宴后,窥其于禁苑暗处睥睨宫阙,狼顾之相,绝非人臣。圣心蒙尘,忧愤难言,唯以此图志之。玄绝笔。”

“绝笔”二字,墨色尤重,仿佛浸透着无尽的愤懑与绝望。

陆栖砚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冷。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父亲真正的死因!他竟早在数年前,就已看穿安禄山的反骨,并冒死留下了这铁证!

而自己今夜所作的画像,无疑是在告诉安禄山——陆玄的儿子,不仅继承了那双能看穿他的眼睛,甚至可能…掌握了能将他置于死地的证据!

所以,不是灭口,是斩草除根,是夺回这足以毁灭他全盘计划的致命证据!

就在这时,阁楼外远处,隐约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哗,似乎还夹杂着呵斥与兵器碰撞的锐响!打破了夜的沉寂。

一名侍女匆匆推门而入,神色紧张:“娘子,前院传来消息,有金吾卫的人持公文而来,说要搜查坊间,缉拿一名涉嫌纵火的青衫案犯!已快查到我们这边了!”

追兵竟来得如此之快!甚至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

裴姝眼神一凛,脸上最后一丝波动瞬间敛去,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镇定。她快步走到多宝格前,伸手触动一个隐秘机关。格后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暗道,阴冷的风带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从此暗道走,直通邻坊荒废的祆祠!”裴姝语速极快。陆栖砚来不及多想,将丝帛死死攥紧,深深看了裴姝一眼,那一眼包含了万千难以言喻的情绪。

“裴娘子,恩情…后报!”

他毅然转身,弯腰钻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墙壁在他身后迅速合拢,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裴姝决绝而苍白的脸,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与此同时,水韵阁精致的门扉被人从外面轰然撞开!

火把的光芒瞬间涌入,映照出裴姝瞬间恢复平静无波的脸庞,以及她面前案几上,一杯热气尚未散尽的清茶。

而暗道之内,陆栖砚背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向前摸索,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感知,鞋底摩挲尘土的轻响,冰冷水珠断续滴落的寒意,都清晰得骇人。

这条暗道,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精密陷阱?思绪如同乱麻,他敛了心神,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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