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语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这是与登山所见不同的景象:足有几个足球场大的草坪像被晨露浸过,嫩绿色的草尖迎着微风轻轻颤动,阳光透过薄云筛下来,给每一根草茎都镀上细碎的金芒。
远处,深圳标志性的摩天楼群如沉默的巨人伫立,玻璃幕墙反射着天光,与近处这人间烟火气奇妙交融——这是独属于鹏城的画面:硬核的科技感与柔软的生活气息,总能在某一处公园的草坪上毫无违和地共生。
“嚯,这地方可真开阔!”庄语发出感叹的声音。
“咱们莲花山的风筝广场,可是出了名的!”老周见众人看得出神,忍不住插了句嘴,语气里满是自豪。
庄语的目光在人群里穿梭,嘴角却不自觉露出笑意。虽然是工作日,但正值暑假开始,广场上早已聚满了小孩子。足够宽阔的草坪丝毫不拥挤——家庭主妇们铺着野餐垫,琳琅满目的水果、点心在阳光下泛着诱人光泽;银发老人带着孙辈,坐在折叠椅上,枯瘦的手牵着风筝线,线的另一头,是一个个“老鹰”与“蝴蝶”。
而更多的还是像彩色精灵般奔跑的孩子,攥着线轴的小手汗津津的,咯咯笑声比庄语听到的风铃声还要脆。
庄语的视线被一个穿紫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攫住了。
她扎着高马尾,红色小挎包随着跑动一颠一颠,手里的线轴转得飞快,一只彩虹三角风筝正顺着风势,一点点挣脱她的手掌,往更辽阔的天空游去。那风筝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红、橙、黄、绿、蓝、靛、紫依次铺展,尾端的绿丝带在空中划出灵动弧光,仿佛要把湛蓝的天空也染成彩虹色。
不远处,还有更“壮观”的风筝争奇斗艳——
有人放着长达十几米的“蜈蚣”,几十节彩纸糊成的躯干在空中一扭一扭,活像从古籍里游出来的精怪;还有造型精巧的“凤凰”,翅膀上的金箔在阳光下闪烁,仿佛随时会振翅冲向云霄。线轴飞速转动的“嗡嗡”声、大人的叮嘱声、孩子的欢笑声,混着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织成一张名为“鹏城”的网,温柔滤去了都市人的疲惫。
孟子健不知何时走到庄语身边,语气带着感慨:
“你看那些搭帐篷的、拎着野餐篮的、抱着风筝疯跑的,什么样的家庭都有,从事什么行业的人也都有,他们往草坪上一躺,就都成了‘生活家’。这城市厉害的地方就在这,既装得下逐梦的野心,也能留得住歇脚的温柔。”
庄语顺着孟子健的手看过去!
他看见一个年轻父亲把孩子扛在肩头,两人同握一根风筝线,孩子的尖叫穿透风幕;一位母亲慢悠悠整理着野餐垫,保温杯里还飘出淡淡茶香。
天空中,各色风筝越飞越高,与远处市民中心那独特的建筑轮廓相映成趣。风里除了草木清香,似乎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朝气——那是无数为生活奋斗的人,在疲惫后重新汲取力量的气息。
庄语深吸一口气,感觉体内因赶路而躁动的灵力,竟也跟着这平和的风慢慢舒缓。
“走了。”姜老的声音传来,庄语和林溪带着不舍继续向前走去。
离开风筝广场,沿着石板路再往里走,眼前的景象又换了一番天地。
高大的大王椰笔直地立在路边,羽状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海风拂过的声音。脚下的草坪更显幽深,草色浓得像被春水煎过的绿玉,踩上去软乎乎的,能感受到草根在泥土里舒展的弹性。
林溪蹲下身,指尖拂过草尖,忽然小声对庄语说:“你摸,这草的灵力很纯,没有魔气——看来那梦魔的影响力还没到这里。”
庄语依言触碰,草叶纤细却扎实,即便被游人踩过,也很快挺直了腰。
他想起初到深圳时,惊讶于寒冬腊月里街道两旁依然翠绿的行道树,此刻才明白,这座城市的草木,和在这里生活的人一样,都带着股韧劲。
不远处的步道旁,几张深棕色的长椅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人。有年轻的情侣相互依偎着,分享一副耳机,他们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对方的衣角;还有推着婴儿车的家庭主妇,低头逗着车里的宝宝,婴儿咯咯的笑声像颗糖,滚进椰林的风里就化了。
当庄语和林溪看到那对相互依偎着的情侣时,两人顿时失去了继续欣赏景色的意愿。
“这城市厉害的地方,就是能在钢筋水泥里,硬生生辟出这么多‘自然角落’。你看这些大王椰,少说也在这儿站了二三十年,见证着莲花山从郊野变成市中心的公园,也陪着一代又一代鹏城人,把匆忙的日子过出点诗意来。”
庄语和林溪顺着老周的目光望去,忽然注意到树干上隐约的刻痕——不像是破坏,更像是经年累月被风、被鸟、被阳光摩挲出的痕迹,带着种与城市同生长的温柔。
风从椰林深处吹来,裹着草木的清香,还有远处若有似无的咖啡香气,让整个胸腔都变得清润起来。
“前面就是相亲角了。”老周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几只白色的鸟儿从树冠间掠过,长椅上的人们换了姿势,却依旧是那副悠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