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第一高中的走廊瓷砖还残留着晨雪融化的湿痕，林小满刚出办公室，就听见高一（3）班传来熟悉的喧闹声。

以往这个时候，安德烈准在后排带头吵闹，可今天推开门的瞬间，她却愣在了原地。

教室里没有预想中的混乱。后排几个常跟着安德烈捣乱的男生，正低头盯着中文课本，连最不爱上课的伊万都把漫画书塞进了桌肚，只露出一角彩色封皮，像怕被她抓包似的悄悄藏着。

安德烈坐在靠窗的位置，黑色书包规规矩矩靠在椅背上，没有像往常那样扔在地上当“路障”。

他手里捏着支黑色钢笔，指节泛着浅白，目光落在课本上“春节”的插图里，只是耳尖还带着点没褪去的红——那是昨天被过肩摔时，憋在胸腔里的窘迫没散干净。

林小满走上讲台，教案轻轻放在桌上的瞬间，与木质讲台碰撞的脆响，让整个教室彻底静了下来。

她抬头时，正好撞进安德烈的视线——男生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缘，指甲在纸页上留下浅浅的印子，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这模样，和上周那个故意把黑板擦扔在她头顶、还笑着喊“小矮子够不着”的“校霸”，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今天继续学中国传统节日，”林小满拿起粉笔转身写字，白色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雪粒落在玻璃窗上，“大家知道中秋节要吃什么吗？”

以往这种问题，教室里要么没人应答，要么有人故意喊“醋”——还在为上次“吃醋”的翻译乌龙起哄。

可今天，扎着马尾的索尼娅率先举手，细框眼镜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老师，是月饼！我在网上见过，圆圆的像月亮，还有莲蓉、豆沙好多馅料。”

卡佳也跟着点头，不再摆弄她那一头卷发：“还有玉兔！中国的月亮上有会捣药的兔子，对不对？”

林小满笑着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时莲蓉月饼的甜香飘满教室，连空气都变得软乎乎的：“这是我昨天烤的，大家尝尝，感受下中秋的味道。”

她把月饼一块块分给学生，走到安德烈身边时，男生犹豫了两秒才伸手接，指尖碰到她递过来的油纸，烫得像被火烧，又飞快地缩了回去，耳尖红得更明显了。

“安德烈，你能试着用中文说说月饼的味道吗？”林小满突然开口，声音软乎乎的却带着认真。

全班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安德烈的耳朵像被雪映透似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只想起奶奶做的蜂蜜蛋糕，憋了半天只挤出“甜……好吃”两个词，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

可就是这两个简单的词，却让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掌声，连他自己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中文课上主动开口回答问题。

下课铃响后，林小满刚要收拾教案，安德烈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攥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藏着什么心事：“老师，昨天……对不起。”

他的头埋得很低，能看到金发下泛红的耳尖，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还有，那个过肩摔……能不能教我？”

这话一出，周围的学生立刻围了过来。伊万拍着安德烈的肩膀笑，卷毛随着动作晃来晃去：“你居然要拜小矮子老师为师啊？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安德烈瞪了他一眼，却没像往常那样动手推搡，只是固执地盯着林小满，浅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点恳求：“我想学武术，以后……不会再随便捣乱了，也能保护其他人。”

林小满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眼角弯成小小的月牙：“好啊，下次课外活动，我们就从基础的防身动作开始学。”

她接过安德烈递来的笔记本，本想看看他的中文笔记，却意外看到扉页上的画——小小的身影正把一个高个子男生按在地上，旁边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老师好厉害”，像是一种别扭的道歉。

......

金色的光线透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走廊地板上织出斑驳的光斑。

化学老师彼得罗夫走了过来，他穿着件浅灰色毛衣，领口别着枚银色钢笔，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笑起来时眼角会露出浅浅的细纹，看起来温和又儒雅。

他手里拿着课本，路过高一（3）班门口时，正好看到安德烈在帮林小满搬教案——男生双手捧着一摞作业本，脚步放得很慢，生怕摔了似的，连平时总皱着的眉头都舒展开了些。

彼得罗夫惊讶地拉住路过的索尼娅，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那真是安德烈？他上周还把我的试管炸了，今天居然会主动帮老师做事？”

索尼娅笑着点头，眼睛慢慢眯成了两道弧线：“自从林老师上次赢了他之后，安德烈就像变了个人，上课不睡觉了，还会主动问问题呢。”

彼得罗夫若有所思地看着教室里的场景——林小满正低头给安德烈讲中文题，手指轻轻点在作业本上，耐心地纠正他的拼音，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安德烈听得格外认真，连窗外飞过的鸽子都没吸引他的目光，只是偶尔会偷偷瞥一眼林小满的发梢，耳尖又会泛起红。

彼得罗夫的目光软了软，想起昨天在走廊看到的那一幕：林小满动作利落地把欺负伊万的安德烈按在地上，小小的身影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株在寒风里站稳的小树苗。

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在备忘录里写了句“明天带饼干给林老师”，又觉得有点唐突，赶紧删掉，却忍不住又看了眼教室里的两人，嘴角悄悄勾起弧度。

放学时，林小满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安德烈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攥着个纸包，递过来时眼神躲闪，耳朵还红着。

“老师，这个给你。我奶奶说，谢谢你教我中文，还……还护着我。”林小满接过列巴，鼻尖萦绕着温暖的麦香，心里软乎乎的：“替我谢谢你奶奶，闻起来就特别好吃。”

安德烈挠了挠头，转身骑着自行车离开，金色的头发在夕阳下闪着光，背影比平时挺拔了些，连骑车的姿势都规矩了不少。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曾经让人头疼的“校霸”，其实也藏着柔软的一面。她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故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