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吃了肉包子,低声呜咽着,夹起尾巴小心翼翼走到墙角,低头嗅着那一团冰冷的阴影。
同窗阴恻恻地道:“李翩然,别白费力气了,你来迟了,夫子教的圣贤之道根本经不住推敲,真该让他来看看,然后把那堆狗屁道理吞回肚子里去。”
李翩然深吸了一口气,抡起拳头砸上他的脸。
同窗那张堪称俊逸的脸就这样一下下变形扭曲,最后他嘴里只能吐出单个的模糊音节。
李翩然扔开他,沉默地进入了地窖。
大黄呲着牙,喉咙里咕噜咕噜地低吼,纵身一跃将他扑在身下,一口衔住他脆弱的喉咙。
“……”李翩然顺势躺下,轻轻地抚着它干瘦的脊背。
大黄便奇迹安静下来,它的嘴缓缓移开喉咙,悲哀又绝望地躺在断气的小崽的身边,颤抖着舔舐着它们身上的血水。
后来,就算李翩然专门请人照顾大黄,它也总是满目悲怆郁郁寡欢。
不再欢快地摇尾巴跟人回家,也不再耍赖讨肉骨头吃,每天只草草地刨两口食,便颓丧地窝在不见日光的角落,郁郁寡欢地等待死亡的审判。
有那么一瞬间,李翩然觉得王行权与大黄的眼神重合了。
即使残忍,何其无辜……
于是,他想自私一回,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暮光渐沉,田埂上却只有几颗小得可怜的红薯。
李翩然的手拿过笔握过剑,做农活却是头一回,他艰难地从田里冒出头:“你再多冷眼旁观一刻,今晚真吃不上饭了。”
王行权从假寐中睁开眼,叹了口气:“倒是我的疏忽,你个大少爷哪里做得来这些农活。”
李翩然没好气地朝他扔了一把土:“闭嘴吧你,什么时候学的恶心腔调,宋清如那丫头死哪去了?叫她过来帮忙。”
“宋师妹一个姑娘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总需要时间浣洗梳妆的。”王行权嘴角忍不住温柔的上扬。
李翩然冷哼两声:“这地方?梳妆?小心来个妖兽一口吞了她。”
说完,却没有再提到让她来帮忙。
“还从未见你和哪位女弟子亲近过。”王行权敏锐地察觉了其中某种不同的情愫,低下头,仿佛只是随口问道,“你待宋师妹似乎格外不同?”
“啊,连你都看出来了?”
王行权手中攥紧了一把泥土,红薯叶的浆汁糊满了半只手掌,他舌根发苦:“看出了……什么?”
李翩然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宋家丫头是挺有趣的,出去之后,我想让母亲去宋家提亲。”
接着,他忽然提高声音道:“可不是我急着娶、娶她,主要是母亲不是也想早点抱孙子吗?我李家的门楣,也不算委屈了她。”
王行权眸子急剧地颤了颤,低声道:“原来是这样么?”
“哎你先别告诉她。”李翩然嘴边不自觉地浮现一抹弧度,“我怕她得意忘形。”
“翩然,你们不合适。”
李翩然停住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看向他:“哪里不合适?”
“你怎么会喜欢这样不守规矩又脾气霸道的女子。”王行权不依不挠道。
李翩然打断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喜欢哪有什么道理,我就是喜欢。”
王行权恍若未觉李翩然的不快,自顾自道:“伯母即使想含饴弄孙,也不见得会同意你和宋师妹的婚事。宋家门第低下,你是李家独苗,宋师妹又如何当得李家主母的位置。她和你并不般配,自古姻缘讲究门当户对,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够了!行权,我当你是我的挚交才告诉你的,宋清如我一定会上门求娶,只要她对我有情,世上无人可阻挠不了我们……刚刚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王行权狂跳的心终于慢了下来,像是于暗无天日中窥见了一线生机。
宋师妹不会喜欢翩然吧?他们之前便交恶,也有其他女弟子跟自己诉苦,皆道李翩然不够知情识趣,实在不适合作为良伴。
很快,王行权收敛了浑身的刺,低眉顺眼道:“是我说错话了,翩然,我做了许多错事,不该再妄自评判你的私事。”
李翩然语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闭了闭眼,无奈道:“我知道你定是有苦衷的,罢了,时至今日,多思无益,其他的事情出去了再说吧。”
不为人知的黑暗肆意滋生,王行权忍不住一遍遍回想,他自知罪孽深重,可全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如今道心已毁,心中所求只有和宋师妹隐居山林,度过残生罢了。
可就连这一点李翩然也不肯放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