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那间小小的客房里,空气凝滞得如同结了冰。
马小豆坐在床沿,手指死死绞着衣角,脸色苍白,眼圈通红,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她面前,斗笠客负手立在窗边,望着窗外扬州城华灯初上的夜景,沉默如同一尊墨色的山岩。
自下午从那场荒唐的绣球闹剧中逃回来,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让马小豆害怕。
她宁愿他像在青石家庄那样,冷着脸,用那种能冻死人的语气骂她惹是生非。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她做了什么无可挽回、让他彻底失望的事情。
“大、大侠……”她终于忍不住,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开口,“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绣球它自己……”
“我知道。”
斗笠客打断她,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
他知道?马小豆愣了一下,那为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伙计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客官……楼下……林府来人了,说……想请您二位过府一叙……”
果然来了。
马小豆猛地站起身,惊慌地看向斗笠客。
斗笠客缓缓转过身,斗笠下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表情。他没回应门外的伙计,只是对马小豆道:“在此等着。”
说完,他独自开门走了出去。
马小豆竖着耳朵,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楼下似乎传来几句低语,听不真切,很快,脚步声远去,似乎是斗笠客跟着林府的人走了。
他一个人去了?
马小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林家会不会为难他?会不会仗着人多势众……
她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度秒如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楼梯上终于再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马小豆猛地冲过去打开门。
斗笠客站在门外,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看起来和离开时并无不同。
“大侠!他们……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马小豆急急地问。
斗笠客没回答,只是走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林家,”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认了这门亲事。”
马小豆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认、认了?!”她声音尖得几乎破音,“可我是女的啊!他们……他们疯了不成?!”
“林家小姐亲自认的。”斗笠客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她说,绣球天定,既是天意让她与女子结缘,她亦无话可说,愿遵从天意。”
“天意?!这算什么天意!”马小豆急得眼泪直掉,“这分明是……分明是……”她“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了所以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和恐慌将她淹没。
“我不嫁!我不要成亲!尤其是跟一个女的!”她猛地抓住斗笠客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哀求,“大侠你答应过我爷爷要照看我的!你想想办法!我们走吧!现在就走!离开扬州!”
斗笠客任由她抓着衣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她的哀求。
他只是沉默着。
房间里只剩下马小豆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良久,他才极缓极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此事,”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马小豆从未听过的、极其复杂的意味,似权衡,似无奈,又似某种冰冷的决断,“并非冲你而来。”
马小豆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他。
不是冲她?那是冲谁?
斗笠客微微侧过头,斗笠的阴影投在墙壁上,轮廓冷硬。
“林家的水,比你想的深。”他顿了顿,似乎在挑选措辞,“那绣球,未必真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