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旧时光。
沈见析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变紧,他克制着内心深处的害怕,可是手还是像泄了力气抖个不停,就连呼吸都开始急促,他不敢看后视镜,他怕看到一个懦弱又无能的自己,一如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面对喜欢的人的告白,只能忍痛拒绝的自己。
夏眠下了车,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追了过去,然后拉着她的手腕问:“就这样了吗?”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夏眠眼眶渐渐红了,在听到沈见析这个名字时,初中的所有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袭来,高兴的、难过的、不安的、幸福的、苦涩的,所有的所有她全都想起来了,“或许有些故事,最美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而且,那个时候的我们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那你喜欢那个洛松吗?”
他抬起头,布着血丝的眼睛紧紧攫住她。夏眠被问得一怔,沉默在空气中凝结成冰。
“你喜欢洛松吗?”他像被逼至悬崖的狼,声音嘶哑,字字干涩。
夏眠别过脸,看向别处。
“你……喜欢他吗?”他问得发颤。
夏眠仍不语。
“哪怕……有一点点吗?”那声音轻得像要碎了。
夏眠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胸口起伏,像有什么困在里头挣扎。
“夏眠,回答我。”
她倏地转回头,眼眶通红,一颗泪恰好滚落,划出清亮而固执的痕。
“喜欢。”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割开最后的缝隙,“……沈见析,可能我们真的不合适。”
窗外有风经过,却吹不散这满室凝固的、迟来了许多年的疼痛。
沈见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眼里的光,像被那滴泪彻底浇熄了,没有怒吼,没有质问,他只是松开了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小步,很小的一步,却仿佛在两人之间划开了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那你和他就合适吗。”这几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却只构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那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不能。”夏眠连心都是抖的,“我们不熟。”
“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的是一个玩笑……”
她知道那只是一个玩笑,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小气,可是伤心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倒了就全都倒了。
“今天天气很好,沈见析,谢谢你……”
夏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说出这句谢谢,竟然比钻心挖骨还痛。
“那你明天……”
“我明天要回北京了。”
消息来的那么突然,沈见析错愕的看着她。
那目光很深,像是在看,又像是穿透了她,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什么画面——也许是她趴在桌上和他说肚子饿的身影,也许是午后阳光中她笑着拍他的那个瞬间,画面一转,他仿佛看到了她在被自己伤害后,坚强又难过的面庞。
“对不起。”沈见析小声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的,你只是那个时候不喜欢我而已,喜欢或不喜欢这件事又有什么错呢?这没什么的沈见析,是我和自己过不去。”夏眠顿了一下,眼眸暗了暗,“我喜欢你这件事没错,你不喜欢我这件事也没错,你走吧,这次说开了,下次再见面我们就当不认识就好了。”
你本不是我的归途,所以我不怪你,容不下我的驻足。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很轻地、几乎只是气息般地说:“……我知道了。”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精疲力竭后的空洞。
门被轻轻带上,没有摔响。那一声轻微的“砰”,在骤然死寂的路灯下,却清晰得像某种东西被彻底锁上的声音。
夏眠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绷在皮肤上,有点紧,有点疼。
光晕以外的地方,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她终于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刚才那句“喜欢”还回荡在空气里,像一把自己掷出的回旋镖,终于精准地命中了心脏。
车子开走了,像一片雪花没入远处的黑暗,四周寂静的可怕,灯光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不为人知的角落,夏眠埋在膝盖间的脸上,那股悲伤早已消失不见,黑暗中,一双漂亮的眼睛缓缓睁开,眼底是一片嘲弄,白皙的脸上嘴角微微翘起。
现在,就等猎物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