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座里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凌曜僵硬地坐在沙发边缘，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每一秒都像是在受刑。谢斩不再看他，慢条斯理地品着酒，偶尔与过来恭敬打招呼的人颔首致意，仿佛凌曜只是他身边一件不起眼的摆设。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之前的强制更让人难堪。

不知过了多久，谢斩终于放下酒杯，站起身。他甚至没有看凌曜一眼，只丢下一句：“走吧。”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凌曜咬着牙，跟在他身后。穿过俱乐部奢华的回廊，所经之处，人们纷纷避让，投向谢斩的目光充满敬畏，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则混杂着好奇、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游街。

方助理如同幽灵般准时出现在门口，那辆黑色的豪车无声地滑到面前。谢斩率先上车，凌曜迟疑了一瞬，还是弯腰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却因谢斩的存在而显得逼仄压抑。冷冽的木质香无处不在，霸道地侵占着每一寸空气。

“地址。”谢斩目视前方，淡淡开口。

凌曜报出那个破旧小区的名字，声音干涩。

谢斩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污秽之物。“方琮。”

“明白，谢先生。”副驾的方助理立刻应声，拿出手机开始低声安排。

凌曜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你要干什么？”

“处理垃圾。”谢斩侧过脸，车窗外的流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你以后住的地方，我会安排。”

“我有地方住！”凌曜脱口而出，尽管那地方破败不堪，但那是他仅剩的、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谢斩转回头，不再看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冷意：“那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或者，你更想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终止所有的治疗？”

凌曜瞬间噤声，血液冷了下去。他再一次被掐住了死穴。

车子没有开往他熟悉的城郊，而是驶入了一个安保极其森严的顶级公寓区。电梯直达顶层，门开后，是一个视野极佳、装修极致简约却处处透着昂贵的大平层。

冰冷的灰黑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繁华触手可及，却更反衬出室内的空旷和冷清。这里没有生活的气息，更像一个设计精美的样板间，或者说……一个豪华的牢笼。

“以后你住这里。”谢斩脱下大衣，方助理无声接过。“衣柜里有你的衣服，日常用品会有人补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

凌曜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看着脚下倒映出的自己苍白而屈辱的脸，只觉得一阵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你属于我，从身到物。

方助理放下一个文件夹在茶几上。“凌先生，这是您母亲后续治疗的最新方案和专家会诊安排，谢先生已经安排好了。您原来的住所物品，稍后会有人整理送过来。”

凌曜猛地看向谢斩。他甚至剥夺了自己为母亲奔波的权利，用一种更高效、更彻底的方式，将他最后一点价值也剥夺了。

“为什么？”凌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一无所有，除了这具还算年轻的身体和一股不肯低头的倔强。

谢斩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凌曜，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难题。

“我说了，”他缓缓道，“是你这个人。你的挣扎，你的不甘，你眼里烧着的火……”他顿了顿，语气近乎残忍的平静，“看着它们一点点熄灭，或者以另一种方式为我燃烧，会很有趣。”

他举了举杯，像是在进行某种冰冷的仪式。

“欢迎来到你的新世界，凌曜。”

说完，他放下酒杯，径直走向门口，方助理紧随其后。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凌曜一个人。

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窗外璀璨的夜景像一场无声的默剧。他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那身昂贵的衬衫西裤束缚着他，谢斩留下的冰冷触感和话语如同鬼魅般缠绕不去。

他没有哭，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冷。

这个金色的笼子，没有铁栏，却比任何地方都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