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聚会那天，我到底还是去了。

翻箱倒柜，挑了一条自觉最得体、既能显气色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招摇的米白色连衣裙，化了一个小时的精致淡妆，连头发丝都精心打理过。

云境餐厅的包间里，热闹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八年时光，像一把粗糙的刻刀，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寒暄、打趣、交换名片、谈论房价和孩子教育，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我和小雅坐在稍微靠边的位置，听着大家的高谈阔论，偶尔附和地笑笑，像个安静的观察者。

“哎！陈默来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包间门被推开，所有的喧嚣和目光，瞬间像被无形的聚光灯引导，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陈默走了进来。

时间似乎格外优待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张扬，增添了成熟男人的棱角与沉稳，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笑容依旧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轻而易举就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绝对中心。

他熟稔地和每个人打招呼，握手、捶肩、开玩笑，游刃有余，分寸感极佳。

他的目光扫视全场，经过我这边时，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竟径直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林薇？”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惊喜，仿佛发现了什么意外之喜，“差点没认出来，变这么漂亮了？”

我的脸颊“唰”地一下烧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冰凉的玻璃杯壁，声音有点发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久不见，班长。”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几乎要盖过周围所有的嘈杂。

“叫什么班长，太生分了。”陈默笑得自然，无比顺畅地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带来一阵淡淡的、清爽好闻的须后水香气，“现在在哪儿高就呢？听说你也在这边发展？”

他居然……能这么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还记得我也在这个城市工作？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像揣了一百只受惊的兔子。接下来的对话，我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脑子晕乎乎的，像不小心喝多了甜度超标的果酒，整个人都有些飘忽。

整个晚上，陈默似乎对我格外“关照”。

会在转盘转动，我够不到想吃的菜时，不动声色地帮我将菜品转到我面前；会在其他老同学开玩笑调侃我怎么还单身时，巧妙地把话题引开；他甚至记得我初中时作文写得好，有一篇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在全班念过。

“那篇《夏天的风》，写得真好，我现在还有点印象。”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真诚的赞赏。

我受宠若惊，心底那点早已死灰般的期待，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噗嗤一声，冒起了细微却执拗的火星子。八年的时光鸿沟，在这一刻似乎被轻易填平了。

聚会散场时，大家在餐厅门口互相道别，约定着下次再聚，虽然谁都知道这种“下次”大多遥遥无期。陈默很自然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界面，递到我面前：

“林薇，加个微信吧？老同学了，以后常联系，在这城市里，多个朋友多条路。”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扫描了他的二维码。看着那个熟悉的宇航员头像（他初中□□就用这个），出现在我的微信好友列表里时，我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