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沙哑而干涩的声音，是邱哲。

“是我。”

“温白，我知道你肯定这段时间很担心我，我没事，你放心。”

“我是和你道别的，我可能不会再去学校了，我要走了。”

邱哲的声音和背后冯秋红让宋温白去给自己添碗米饭的声音一道响起。

宋温白不由自主握紧了手里的话筒，余光看了一眼冯秋红，言简易阂问：“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说了一个地址。

宋温白挂了电话，便匆匆出了门，也没理会背后喊她的冯秋红。

等到宋温白跑到邱记副食店，看着眼前的一幕怔愣在原地，熟悉的地方变得面目全非。

店里一片狼藉，架上的货也散落一地，那块她趴着写过很多次作业的柜台被打砸满地玻璃渣。

邱哲蹲在货架边缘，嘴角渗出血，少年朝气的背影那般佝偻，那般沉重。

他听到动静，麻木的抬起头，看着宋温白，凄惨一笑，“温白，全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少女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邱哲低头，眼睛猩红，嗤笑一声，“我爸又去赌了。”

因为副食店光景好了些许，手里有了余钱，邱刚没忍住又染上了赌博。

而那次货车栽沟里也是邱刚去赌博了，一晚没睡，去拉货的时候疲劳驾驶把车开沟里了。

宋温白怔怔看着邱哲。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由，为什么啊？被抢劫也好，被混混找事也好，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理由呢？

“不光把店里盈利的钱拿去赌了，他还赊了批发城好几批货，欠了好多，好多钱。”

这些天那些人一直来副食店催债。

江丹华也因为邱刚再次染上赌博，急火攻心，还天天有人砸店要债，现在病的越重了。

家里已经乱成一团，邱哲也没办法丢下这一摊心无旁骛的去学校上课。

邱哲蹭了下嘴角的血，沉默的起身收拾地上的东西，将剩余完好的货装好准备低价贱卖。

宋温白抹了下眼泪，蹲下身帮忙一起收拾。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宋温白还是没忍住声音哽咽的问。

她也听闻过那些要债人会时不时骚扰，无处可躲，可是还是因为邱哲的离开而伤心。

邱哲转身，抬手擦掉女孩掉下的眼泪，“别哭，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邱刚原本颓废的坐在地上抽烟，听到儿子的话，忽而抬手打自己，“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被人教唆，上了当！”

邱刚年轻的时候就不太上进，没钱花了随便出去打点零工，有点钱就歇在家里。

后来不知道怎么染上赌博，不免认识了一些赌鬼，那些人看邱刚不赌了还开了小店生意好起来心里不忿。

于是便三天两头约邱刚出去，开始是去吃饭喝酒，后面便叫去麻将室。

小赌成大，一发不可收拾。

邱哲闭上了眼，恍若未睹，说不恨是假的。

小时候江丹华很忙，在饭馆里上班，一直到很晚才回家，是邱刚陪伴他的时间最多。

邱哲也更喜欢更黏邱刚，再大点到了明辨是非的年纪，他就看到不顾家的父亲，劳累成疾的母亲。

可是他当时也只是想，没关系，他已经长大了，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他更努力一点，辛苦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他初中兼职了三年工和江丹华的存款盘下了邱记副食店。

的确，日子如他所愿越来越好，高三了他开始认真学习，不再出去兼职计划考个好大学。

可是生活当头一棒，一切都回到起点，事已至此，他对邱刚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一次便是宋温白最后一次见邱哲，少年坐在拉着东西的货车后面，对少女挥手再见红了眼眶。

邱哲带着绝望离开了。

货车开动了，他看见穿着格子衫的少女匆匆跑了几步，哭着对他挥手告别。

宋温白抬手抹掉眼泪，那一次匆匆一面，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没有来得及问。

十八岁这一年里有很多东西，在人生意义面前，青春期时懵懂的喜欢和悸动最不值一提。

阳光很明媚，铺满街道，光线由橘黄色变暗，又再一次明亮起来，黄桷树上叽叽喳喳。

林聿青不知道那日从宋温白家里出来，已经是三日后。

高二一班。

彼时正是课间，闹哄哄的，语文课代表林美伶站在讲台上，“贾老师让我们去高三借语文资料阅览，谁去高三三班抱？”

后门靠窗位置上正趴着睡觉的少年，听到高三三班的字眼，睁开了眼睛，单眼皮惺忪似乎很困，他眨了眨，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