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水滴声回荡在湿漉漉的洞穴,回荡在世界的最黑暗一角。
不知什么时候起,衣服开始变得黏腻,如同贴在身上的第二层皮肤,潮得几乎能拧出水。
骊执的机体不太能泡水,她想要卷起袖子,手臂刚刚伸出,就被裹上了一层水膜。
“……”
她默默把袖子放下了。
骊执隐约记起,地球上的同事提到过自己的家乡的回南天。
“我怎么跟你形容呢,”,同事抓了抓没剩几根的头发,连续加班让他的头油得能炒菜,“就是你晾了很久的衣服,终于有一天臭了。”
骊执一直对回南天没有实感,直到现在。
借着手机作为遥远的光源,黏糊糊的,丝丝缕缕的液体,挂在灰扑扑的墙壁上,滴落在同样潮湿的地面上。
身前的两排透明“牙齿”,细微地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节咔吧声,如同在咂摸食物的滋味。
“——!”
骊执没再有动作。
几乎是在意识到被“牙”关在洞穴里的下一秒,她的头就开始“疼了”。
异能升级后,除去能更好地联络别的硅基生命,她也能逐步感知,世界是怎么联络她了。
比如,头痛的时候,是类似一种未知程序突然出现,在强行访问她的感受。
机械毕竟不是人体,骊执并不能感受到传统意义上的“痛觉”,所谓的痛觉模拟模块,也只是仿生人出厂自带的一个部件。
一是为了更好地融入社会,二是方便遇到伤害时及时反应过来,尽快做出应对。
可现在的问题是,为了保持仿生人有一个清醒的“大脑”,仿生人在出厂前,通常不会选择在脖子以上的部位设置痛觉模拟模块。
骊执没有吭声。
细细密密的抽痛,像不知何时就要落下的锥子,随着洞穴的震颤而愈发剧烈起来。
如同洞穴深处,藏匿在黑暗中的存在不仅吞噬了光源,还要吞噬一切进入自己领地的不听话的生灵,爬上了她的大脑大口吞吃。
——虽然它大概只能吃一嘴金属零件。
骊执抬起手,却没再扶上额头。
“噗通。”
下一秒,是她的能量核心,毫无征兆地开始跳动起来。
骊执把手掌放在胸口处,感知着那块仿生皮肤之下,一下又一下、牵动起她指尖开始震颤的波动。
——能量核心,是她身体里最不像仿生人的地方。
它会在骊执产生剧烈的、哪怕只是模拟的情感波动时,掀起一阵本该不属于她的波动。
“噗通。”
就像心脏。
就像,人类的心脏。
反正,不像是她这个机械怪物,该有的东西。
“骊执,你不要这么想。”
几乎是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浸透着消毒水冰凉的气息,模模糊糊地响在脑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受副本影响,骊执现在的身体,能存储很多来到赛博世界后的记忆,但很多个日夜、那些属于她在地球的往昔,已经很模糊很模糊了。
“你是你自己,你不是没有姓名的机械。”
不过,骊执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女人的。
“我要是真的是机器就好了。”
她把额头靠在女人的掌心上,眼睛压在刚刚从学校赶过来、被风吹得冰凉的冲锋衣袖子上。
她不想让女人看到被自己眼泪浸透的布料,不想让她看清,自己根本不想被她留在这个世界。
“这样,就能永远记住关于你的一切了。”
她把女人那只没在输液的手放到手心,一点点攥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手已经比女人的大了。
“会有病毒吗,会传染给你吗?”
女人想把手抽出来,骊执扳过她的指节,将女人不听使唤的大拇指一点点蜷起来,塞到被子里。
“不会。”
世界或许听到了骊执的愿望。
骊执迟钝地意识到,她把手贴在了额头上,像女人常对她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