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愣着干什么?何厂长说了,大家都辛苦了,先吃点好的暖暖身子!”
李怀德扯着嗓子,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亢奋:“猪肝,猪肺,猪大肠,全是硬货,管够。馒头管饱。”
在他身后,四个膀大腰圆的帮厨,哼哧哼哧地抬着,两个半人高的大保温桶走了进来。
桶盖一掀,那一瞬间,原本只有机油味和铁屑味的车间,仿佛瞬间穿越到了国营饭店的后厨。
那是一股子极其霸道,不讲道理的荤香。
辣椒油的呛辣,蒜末的辛香,混合着内脏特有的厚重油脂味,直接往人的天灵盖里钻。
对于这帮肚子里常年没什么油水的工人来说,这味道简直比烈性炸药还要猛烈。
“咕咚。”不知道是谁先咽了一口唾沫。
紧接着,吞咽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那些平日里拿着游标卡尺,戴着厚酒瓶底眼镜,讲究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专家们。
此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破了功。
在这个缺油少肉的年代,斯文,清高。
在那盆冒着红油的杀猪菜面前,都得碎成渣。
“陆总师,你…你先请?”
旁边的年轻技术员还在那客气,眼睛却死死盯着李怀德手里的勺子。
陆秉承平日里最是严肃刻板,哪怕一颗螺丝钉不达标都要骂上半天。
可此刻,他那双常年握着绘图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快步走上前,从李怀德手里接过满满一碗全是干货的杂碎汤。
碗里,肥厚的猪大肠切成滚刀块,颤巍巍地挂着红油。
切得薄如蝉翼的猪肝吸饱了汤汁。
还有那暗红色的猪血,嫩得像是刚做出来的豆腐。
老教授低下头,也不怕烫,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哈。”
老教授长出了一口白气,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哪里是一碗杂碎汤,这分明是命啊。
“好吃…真香啊!”
老教授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抬起头:“这猪肠子洗得干净,这味儿绝了。”
有了老教授带头,其他人哪里还忍得住。
一个个像是饿狼下山,平日里的秩序和级别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们围着那两个大保温桶,手里举着饭盒,眼巴巴地等着打饭。
“别挤,都有,只要还能喘气儿的,人人有份。”
李怀德满头大汗地维持着秩序,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何厂长真是神人,几块猪下水,就把这帮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技术大拿治得服服帖帖。
正吃得热火朝天,车间门口的光线一暗。
何大华端着个大海碗走了进来,他没去专家那边凑热闹,也没搞什么领导讲话的虚套路。
他径直走到车间门口的水泥台阶上,把衣摆一撩,大大咧咧地蹲了下来。
“吃,都别客气。”
何大华手里的大海碗里,同样堆满了猪肺和肥肠。
他夹起一块满是肥油的大肠头,一口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
“只有吃饱了,咱们才能炼出好钢,今儿个这顿就是个开胃菜,给大伙儿润润肠子。”
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冲着那群看着他的工人喊道:
“这猪下水虽然香,但毕竟是杂碎。明天,只要任务进度不拉稀,明天中午,每人碗里都有大块五花肉,让你们吃得满嘴冒油。”
这番话没有高深的理论,没有为了建设祖国的空洞口号。
有的只是最朴实,最直接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