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入深海溺水的人，拼命挣扎着浮向遥远的光源。

凌雲在一阵轻微的摇晃中醒来。最先恢复的是听觉，车轮碾过潮湿路面的“沙沙”声，和车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

然后是嗅觉，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的清冽、皮革的微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的松木香。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中的商务车后座上。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冲锋衣，还带着那个男人不容忽视的体温与气息。

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是陌生的街景，霓虹灯在雨幕中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带。这里早已不是成都，他们正在撤离。

驾驶座上，萧辰专注地开着车，只留给她一个沉默而紧绷的侧影。透过后视镜，凌雲看到他脸色苍白，薄唇紧抿，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短暂的平静。研究院地下的黑暗、那诡异的吟唱、刺入灵魂的冰冷、以及最后……那只扼住她咽喉的、无形的手！

她触电般坐起，一把扯开自己左手的衣袖。

借着窗外掠过的灯光，一道触目惊心的景象映入眼帘——在她光滑的手臂上，多了一缕纤细如发的黑色丝线。

它仿佛是活的，正沿着她的静脉血管，如同一条微小的毒蛇，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她心脏的方向蜿蜒爬行。

“啊——！”

一声压抑许久的、混合着恐惧与恶心的尖叫，终于撕裂了车内沉闷的空气。

“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理智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像一头发狂的小兽，扑向驾驶座，双手又抓又打，“你到底是谁！那些袭击我们的人到底是谁？！停车！我要下车！”

方向盘被她的动作带得猛地一偏，商务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险些撞上护栏。

萧辰眼神一凛，猛地一打方向盘稳住车身，同时单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扣住了她挥舞的手腕。他的手掌冰冷如铁，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痛呼出声。

“闹够了？”萧辰将车紧急停在路肩，转过头来。一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平静。“看看你自己的手。”

他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一字一句地敲击着她的灵魂。

凌雲被迫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他钳制的手臂。那道黑线，仿佛因她的激动而受到了刺激，蠕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这不是我做的，是‘幽影’留下的‘墟印’。”萧辰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一个坐标，一个追踪器。

从它印在你身上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黑夜里最亮的灯塔。你走到哪里，那些东西就会跟到哪里。你，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凌雲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四个字，身体的力气被瞬间抽空，顺着他的手臂滑坐在座位上。眼泪，终于决堤。

她的人生，她的未来，她所熟悉的一切，都在这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内，被彻底击碎成齑粉。

萧辰看着她蜷缩在座位上，无声哭泣的样子，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不忍的情绪。

他松开手，沉默地从副驾储物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包未开封的医用纱布，递了过去。

“擦一下。哭，解决不了问题。”

凌雲没有接。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绝望的眼神看着他：“‘归墟’……‘幽影’……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对不对？你只是在利用我！”

她的质问，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萧辰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沉默地解开自己衬衫的两个扣子，露出了左侧的锁骨。在那里，同样有一道比凌雲手腕上更粗、颜色更深的黑线印记，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他的皮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