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森严之下,流动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是一种被窥视者反过来紧紧盯着四周、却找不到窥视来源的焦躁。
缚龙卫…他脑中闪过这三个字。即便是他,也对这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帝王影子感到忌惮。他们的出现,意味着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皇子争斗的范畴。
郁璟的处境,比他想象的更危险。而自己,也被彻底绑在了这条船上,至少暂时是这样。
门被轻轻推开,秦岳端着药碗和干净的纱布进来。
“该换药了。”秦岳的语气比之前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那次百味楼救下郁璟,多少赢得了一点这位侍卫统领的些许改观。
浯虞沉默地坐回床边,解开衣襟,露出包扎好的肩膀。
秦岳手法熟练地拆开旧纱布,检查伤口:“恢复得很快。”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浯虞没有回应,目光落在秦岳腰间新换的佩刀上,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东南角的暗哨,换人的间隙长了三息。”
秦岳的手猛地一顿,倏然抬头看他。
浯虞的眼神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西侧回廊第三根柱子后的护卫,昨日当值时打了瞌睡。后厨新来的那个帮工,左手拇指有长期握刀留下的茧,不像切菜的。”
秦岳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额头青筋跳了跳。这些细微的疏漏和疑点,他竟然丝毫未曾察觉!而眼前这个重伤未愈的杀手,只是透过窗缝看了几眼,便悉数点出!
这让他感到一阵后怕,随即是巨大的羞辱和恼怒。
“你…”他刚要开口。
“告诉他,”浯虞打断他,目光重新转向窗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想活得久一点,就把网织得再密些。真正的杀手,不会从大门进来。”
秦岳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死死盯着浯虞的侧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手下换药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浯虞眉头都没皱一下。
换完药,秦岳收拾好东西,沉默地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低声道:“殿下让你安心养伤。”说完,便快步离开。
浯虞缓缓拉上衣襟,遮住伤口。
告诉他?他当然会告诉郁璟。但不是通过秦岳。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盆用来净手的清水上。水面微微晃动,映出窗外一方天空流云的倒影。
夜更深时,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轻烟般掠过庭院,避开所有明哨暗卡,将一枚卷得极细的、用油纸包裹的纸条,塞进了郁璟书房窗棂下一道极其隐蔽的缝隙里。
纸条上,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只有用炭笔写下的、冷冰冰的几行字,正是他白日对秦岳说的那些疏漏,以及最后一句:
“缚龙之下,皆有裂痕。好自为之。”
郁璟在清晨发现这张纸条时,看着上面那熟悉又陌生的、毫无感情的笔迹,拿着纸条在窗边站了许久。
最终,他缓缓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燃成灰烬。
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比灰烬更冷,也更坚毅。
风波并未过去,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而他,必须在这片深水中,更快地学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