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芽嫩绿色的纱帐儿被金色挂钩撩到了两边,床铺上是鹅黄色的绒被,不仔细看就会忽略了凸起,不知床上还有个人儿。黑发如墨色晕开,床上仰面躺着的正是江南富豪沈家的独女沈觅雪。
床边侍奉着两个丫鬟,均挽起双丫髻。其中一个小丫鬟道:“铛铛,小姐怎么还不醒过来,从昨晚被救回来到现在已经足足睡了七八个时辰了,我害怕。”
另一个丫鬟轻柔地拿拧好的布巾子擦拭沈觅雪的脸庞,将她额头上微微沁出的薄汗拭去,“昨天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冻得受了寒,嗜睡是正常的,得好好地暖暖身子,就是这药不知怎么喂了”。
二人正说着,沈觅雪慢慢睁开了眼睛,嫩绿色的纱帐顶,身上是暖暖的,干燥的,意识到:“这是我的房间”。
刚一思考,她就感觉整个头仿佛被放在车轮下压过一样,又昏又沉。嘴唇虽然是被湿润过,但是嗓子仍然干得不像话,“水...水...”。
丫鬟铛铛本就在近前,第一时间发现小姐醒了,急道:“铃儿,你去把候着的大夫请来”。
边说着,边扶着沈觅雪坐起来,靠在软枕上,将水碗递到她的口边。
沈觅雪喝了水,嗓子终于恢复了一点,也想起了失去记忆前的事情。
荆南是个江南小城,紧紧靠着江南最大的交通枢纽江都,因父兄常年在江南一带做生意,沈家小姐沈觅雪一到冬日就会住到更暖和的荆南。
今年因为天气异常寒冷,长期闭门不出。好不容易近几天有回暖气象,沈觅雪去江边看集市,学着孩子们在冰面上滑着玩,谁知冰面居然开裂了,一下子滑倒,掉到了冰冷的江水中去,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口鼻,立刻晕厥了过去。
沈觅雪不解地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铛铛连忙将旁边一直温着的粥拿过来,拿小勺子沿着碗壁刮了一小勺举到沈觅雪的嘴边,“小姐,您先吃一口吧,铛铛慢慢讲给您”。
沈觅雪看着从小陪着自己的铛铛,放宽心来,一口口地将瘦肉粥吃了。
“小姐您那天从冰窟窿里,掉下去可把我们吓坏了,那冰面又薄,家丁们又不能大队人马上去,您一下就从冰窟窿里不见了,我吓得魂都没了半截,要不是铃儿拉着我,我差点就跳下去。”
沈觅雪捏着铛铛的手安慰道“不管怎样,你也不能拿你的命来救我,记住了!何况也不一定能救到我,白赔进去可不划算。”
铛铛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放下手里的瘦肉粥,扑倒在沈觅雪的胸口,环着裹着锦被的自家小姐:“还好您回来了,我真是吓死了,上天保佑,八方神明保佑,小姐您以后千万别去这样危险的地方了。”
沈觅雪拍拍铛铛的头:“你继续说,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还好快开春了,暖和了一点,冰层没那么厚,不然您好歹都冻出个大病来。后来家丁们拿锄头的锄头,棍棒的棍棒,铲子的铲子,把冰面剖开,想把您从水里捞出来,结果几个人下去忍不了一会就冻得不行,水太寒了,冰面还封着,又找不见人,大家都不敢再猜测下去。”
沈觅雪觉得奇怪:“那是谁救了我?”
“天快蒙蒙亮时,有一位少侠从后门将您送回来的。但那位少侠连赏钱都没领就走了,也没留下只言片语。”铛铛回答道,手上还不停地舀着粥。
“我现在暖和多了,你给我形容下那位少侠如何打扮?长相如何?”
铛铛想了想摇头道:“那时天色有点暗,那位少侠还戴着兜帽,我看不太清楚。”
此时江桦正在城外破庙烤着火,身上披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大氅,鬓边头发编了几绺多股小辫一起结在脑后,其余头发披散着,似乎这样能为主人带来更多的暖和。
江桦不时地转动着手中的烤鱼,并不说话。
火堆的另一面坐着个十来岁的孩子,头发乱糟糟的,裹着破布衣服,“江哥,幸亏你水性好!不然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吃上鱼。这天这么冷,往年早就回春了,现在冻得我连草根都挖不到,饿死个人!”
江桦抬眼看了一眼少年,“二狗子,叫你敲洞,真往死里下力气啊,冰都裂了,不像是快要饿死的啊。”边说边尝试着咬了一口手里的鱼,然后示意眼前的少年可以吃了。
二狗子赶忙把火堆上架着的鱼拿起一条来啃,顾不上说话,狼吞虎咽起来。
心里喜滋滋地想着:白天的江哥果然好说话许多。
“天冷了这么久,大家都不愿意出来动弹,活都接不到,以为南方人傻钱多,没想到连生活都困难。”江桦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盘算,心里决定明天去听雨庐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单子,又转念想起那个被他救起的女子,“这女子长得真美,希望她不记得我,万一知道是我为了抓鱼把冰面搞裂了,害她遭了这么大罪,说不定要悬赏逮我。”
翌日
江桦在晌午时分终于到了酒肆,要了一壶杏花白,慢悠悠地喝着,看着窗外来去的人流。
酒肆外挂着旗帜,飘扬着听雨庐三个字,向楼下看,正好瞧见一个杏黄色的身影踩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