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一开始以为“下车”的意思是滚。
但他也下来了,泰然地绕过车身,肩膀向她敞开,而不是抬了胳膊指向停车场出口。
肢体语言在说,不换位置么。
没想到老板真的肯让她试驾。
招月坐进驾驶位,双手攥紧方向盘,宛如握住欢庆女神翅膀上的一根羽毛,心尖柔柔地发痒。
感觉好不真实。
包括刚才吃饭时的闲聊,那种平静的老友式的交谈,如同寒冷天气里钻进电热毯供暖的被窝,迷迷糊糊的舒服。
做梦一样。
“我现在,好像灰姑娘哦。”
她双唇微张,声音轻如梦呓,却在私密的空间内漾起回音。
副驾驶上的男人正系着安全带。
忽然空气被她弄乱,卷着他的手指挪开半厘米,滞在半空。
她也许满怀期待,又担心魔法会在凌晨十二点解除。如果她是辛德瑞拉的话,那王子是……
厉盛握着安全带的锁舌轻轻插入。
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恰好与心脏的跳动同频。
“受尽欺负的灰姑娘,第一次坐上朝着舞会飞奔的南瓜马车。”
男人静静听着那女孩倾诉心底浪漫的渴望,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窗外。
呼吸翻涌。
而招月已然沉浸在自我的世界。
“她爱上了这种极速飞驰的加速度,从此以后立志成为一名职业赛车手,掌握自己的人生——”
“……?”
“好热血。”
“……”
“啊厉总你怎么叹这么沉的气。”
“……你看的是,”他推了推眼镜,“哪个版本的灰姑娘。”
招月一脚油门踩下去,劳斯莱斯驶出车位。
“就小时候看的呀。”
“我们小时候不是这个内容。”
“是吗?我记得灰姑娘还写日记了,她知道被魔法选中又被王子钟情是万里挑一的幸运,但从头到尾,她没有机会做出选择,只是一味随波逐流。”
古思特驶出阴暗的地下停车场。
招月继续说:“她要找到自己能决定的事。”
南瓜马车上,辛德瑞拉长发翻飞,耳际掠过猎猎的风声。
她只想待在风里,再快一点。
厉盛转过头,视线下垂,看着招月被光影飞速切割的侧脸。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我记不太清,大概是赛车坏了,水晶鞋也碎了,最后赤脚跑向终点。”
她熟练拐出大厦外第一道弯。
两人开车的风格截然不同。他姿态更随意些,视野抵到高处,手臂自然地舒展。
换作招月上车时,驾驶位显得空空荡荡。女孩缩在宽大的座椅里,被环抱着向上、向前推,眼神却认真而专注地目视前方。
速度,掌控感,自己决定的权利。
他不知道她读的《灰姑娘》出自哪里,但那个版本,的确更好。
车停了。右转时,一位老年人颤巍巍走过斑马线。
“哈哈,爽!我在老家开车让行人,老被后面的车按喇叭,我看这回谁敢滴我。”
招月对优绩主义过敏,讨厌社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但该说不说,这个时候劳斯莱斯确实管用。
厉盛唇角微弯:“你开车很有原则。”
“当然,”她毫不夸张地自吹自擂,“我行车让人,走路让车,骑电动让人和车。如果世界上全是我这样的人,真不知道城市该有多文明。”
“所有人都互相谦让。”他哂然。
“不用考虑利他主义悖论啦,又不可能真变成那样。”
中午,路况没那么糟糕,街上目之所及的车辆都有意无意让着她,一路畅通无阻,令人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