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散了早朝,臣子们揣着手三五成群往外走。
“刘大人!莫急!等等我!”刘天年实在扛不住这京城三月的倒春寒,不愿意搭理后面来人,装作没听见,急匆匆往前走。
张儒通一路小跑追上来,没等一口气喘匀,急忙开口:“刘大人!你避什么!左不过荀家要回来了,还怕什么?”
刘天年没好气:“荀家回来如何?荀家回来这京城就不倒春寒了?我怕冷,你别阻我归家!”
张儒通戏谑地朝他挤挤眼:“荀家能回来,想来京城的天还是要变一变的!”
张儒通为官三十载,如今是不折不扣的老东西,那老橘皮脸挤起来实在不美观,刘天年没眼看地别过头去:“哼!荀家几代经营岭北。奉的不是朝廷的旨;听的不是皇帝的命。你如今就知道这天要循着你的心意了?”
刘天年接着说:“陛下童稚,不知道往事,你也忘了吗?当年给荀攸封镇北大将军,可还记得是谁出的主意?”
荀家本是岭北流民帅罢了,摇身一变成了镇北大将军,是谁的主意?
是……
张儒通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是祁老大人!
寒风呼啸中,张儒通身上陡然冒出一层热汗。
看他反应过来,刘天年冷哼:“不是我发牢骚,你们再是病急乱投医,怎么也不能搬出荀家!如今倒好了!”
刘天年开口,呵出一口白气:“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刘天年和张儒通二人唏嘘之时,一列由军士护送的车队晃荡着自南城门进了京。
荀清一手撑起马车的布帘,被外头的冷风吹的缩了缩脖子,探头往外面看去。
距离她上次来京城,不过三年,想不到竟是完全换了风貌了。
天冷,街上零星几个行人瑟缩着急行赶路。临街商铺里没什么客人,掌柜裹着袍子缩在柜台里,小二佝偻着身子不停地搓手驱寒。
荀清喃喃道:“按说一路往南,该越走越暖和,不想竟是越走越冷了。”
听到她的话,荀谌打马贴近马车,低声说:“今岁奇寒,听说连京畿地区都冻死了人……才收到的消息,今日早朝有官员奏请陛下赈灾,陛下没准。”
“都冻死人了为何不准?”荀清问。
荀谌声音更低:“能为什么?不过是因为陛下现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百姓。”
荀清的手紧了紧,还是问了出来:“那……祁景白没说什么吗?”
荀谌好奇地看了一眼妹妹,不知道她为何竟会问起祁景白,不过他没多想,说:“祁景白腾不出来手罢。”
想到祁景白为什么腾不出手,荀清默了默。
祁景白如今位高权重,在朝中说一不二,要问还有什么能占住他的心力叫他腾不出手,想来要做那窃钩盗国的勾当吧。
荀清撑起帘子的手一松,帘子落了下去,遮住了外面荀谌的身影。
三年来,荀清几乎要忘了祁景白,在京城萍水相逢时的那些点点情绪,早就被岭北的大风吹散了。
谁知阴差阳错荀家又到了京城,还是为了祁景白而来,与他碰面避无可避,荀清有些尴尬地皱皱脸,纵是她坦荡荡,却不知道祁景白会如何。
不过他已大权在握,想来早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些许故事了吧?
荀清乐观地安慰自己。
穿过大半个京城,荀家到了。
一行人进了府,安顿好各自休息。
荀清一夜难眠,一晚上想到祁景白的次数比之前的三年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第二日荀清醒来时日光已穿过花窗斜照在卧房。
“雁书,什么时辰了?”
昨晚上熬到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要睡着时,荀清终于想清楚:当年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走的时候,她还颇讲情义地同他道了别。
从始至终,端的是坦坦荡荡、有始有终。
她有什么可怕他的?
荀清揉着眼起身,安慰自己不必心虚。
雁书从门外进来,挂起窗幔,柔声说:“快巳时了。将军一早遣人来说,今晚宫里设宴,让小姐同去呢。”
……荀清的心懵然塌陷一角,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祁景白了。
不过既然是在宫宴上,男女不同席,应该只是远远隔着,不会有交集,她暂且还稳得住。
白日很快过去,宫宴申时开始,因怕碰见什么人,荀清勉强赶着开席前进了宫。
进宫后却发现大臣们三三两两的站着,家眷们则错落着散在不同大小的亭台朗阁里。
荀清有些诧异,远处恰站着一个和气夫人正低声和女儿说话,荀清走上前去,福身行了晚辈礼,问:“这位夫人,宫宴为何还未开始?”
那夫人正是张天年张大人的结发妻子窦夫人,今日来参加宫宴的皆是京中高官的家眷,不会有别人闯的进来。因而虽然窦夫人虽不认识荀清,未语先笑,和气回了话::“今日荀家来了,陛下高兴,说是留他们议事忘了时辰,现在已从乾元殿过来了。”
荀清点头,告别窦夫人后,也同其他人一般,寻了个无人的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