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荧荧火光中，只见两道身影运轻功从远处而来、缓缓落下，站在前方的是一女子，身着白衣，以纱遮面，腰间挂着一个似是玉制的红白宫铃，左手持弓，显然是刚才射箭之人。一只纯白色的海东青在她左肩处不上不下地飞着，远远瞧去就像站在肩上一般。而后方站着的是一个身披藏青色狐裘的男子，似是异域之人却是中原装扮，面上戴这个半面银色面具，怀中抱着一柄长刀，隐于夜下。

四目相对之时，阮煜指尖微微发颤，呼之欲出的激动让他险失理智，就在这时，秦毅提剑上前，冷声问道："你们是何人。"

卺欢敛下目光，低声回答："路过罢了。"

"近月来山北城外都在戒严，你哪来的路过？都给我拿下！"秦毅厉声下令，此情景下出现，又身手不凡，自是宁可错抓也不放过。

"陛下，余军已拿下，是否要回城？"太监陈良上前小心问道。

阮煜稳了稳心神，转身背对众人："将叛贼押入山北关大牢，将首领带进知州府，朕要亲自连夜审词，陈良，安顿好郡主。"

"陛下，那这两人呢？"

闻言，卺欢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拳，沉默了一刻，只听见伴着夜风响起的声音："也带入知州府吧，朕想亲自……问问。"

午夜时分，山北关内府衙，灯火通明。

"陛下，判军尽数拿下，安王与乌沁余孽勾结的证据也已悉数搜查。"秦家父子从门外走来，俯身回禀。

"嗯。"阮煜从案前起身，顿了片刻，沉声道："陈良，去将他们…请进来罢。"

陈良与秦翊相视一默，低头回复："是。"

一盏茶后，陈良带着城门前突然出现的那二人进了门，阮煜看着愈走愈近的纤细身影，瞳孔紧缩，垂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你……既来面圣，又为何不摘下面纱？"阮煜语气复杂中带着期盼，眼神炙热。

"夜帝陛下真是霸道，难不成大夜律法有面圣必须摘面纱这条？"未等那道纤细身影回答，她身后那位身披狐裘面戴半面银色面具的男子便出声讥讽道，众人表情一变，秦沛更是大怒，正想出声呵斥却被身旁的父亲拦住，众人均将目光投向阮煜，阮煜并未出声，一双炯炯目光仍盯这厅下之人。

"五哥，既是面圣，自然是要以真容相对的。"女子轻声开口，掩盖不住的嘶哑同老妇般的嗓音让众人惊讶，毕竟自城门刚出现时到现在，她留给众人的印象便是那一身如遗世独立的气质。在众人的惊讶中，女子缓缓摘下面纱，一对柳叶眉下一双桃花眼，标准的中原美女才有的眉眼却带这些异域气质，倒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美，但哪怕唇上涂了胭脂也未能消散那一身的病气……

秦翊和陈良大惊，阮煜怔愣在原地，哪怕心中早有答案，哪怕城门前见面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可到了这一刻，阮煜还是难以置信自己找了十年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眼前人的模样与十年前沁江边上的惨笑模样重合，又与二十六年前大漠上初见的模样重叠．一幕接一幕，压着阮煜喘不过气来，在帝王之位上打磨了十余年后早已变得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在这一刻踉跄着上前，激动、欣喜而又小心翼翼地叫出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了十年的名字：

"阿欢……是你吗？……阿欢。"

阿欢？卺欢心中恍惚，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是跳入沁江被人救下后，还是阿娘没了的时候，亦或是两国开战后，又或许更早，早在她奋不顾身陪他夺嫡，陪他荣登大宝之时，她就不再只是那个肆意妄为的阿欢了。站在烛光里的他仿佛一时间听到了沙漠的鸣声，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绿海，又似乎回到了当年的乌沁，有阿娘，有兄长，还有那一声声的阿欢：

"小阿欢，别来招惹我。

小阿欢，走，快走，别管我。

阿欢，不论我是谁都不会是你的奴隶，但同样的，不论我是谁我只喜欢你。

阿欢，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阿欢，这大夜江山唯有你在我身边，才有色彩。

阿欢，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皇族的天下。

阿欢……………………"

弹指一瞬，原来大漠的风已吹过了二十六年。卺欢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