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儿死了,死在我大婚当夜。”
冷不丁,李令月又开口幽幽道。
“我知道。”
提到两人长子全儿的死,孔青珩心中涩涩,原本的那点仓皇也随之消散去。
“你知道?”
李令月挑了挑眉,似乎意外在千里之外病逝的这人怎么会知道,但紧接着,她语气略顿后,便又继续道:
“他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的人,有很多……看护他的奶娘,公主府的女婢,我的新婚丈夫武攸崇,武氏族人,武党一派,还有,我的母后——凤帝武明空!”
“……”
当今丰朝皇后武明空,自然是个狠人,她生生以女子的身份改朝换代登基为帝,然而,身上留着武明空的血的李令月,更狠!
在李令月的讲述中,孔青珩得知了梦境里那个自己死后的种种未来事。
在全儿死后,李令月当机立断将娇娇也就是两人的长女交付给阿娘元璐长公主照料,而后入朝成为太女,生生将本已太平盛世的凤朝搅得天翻地覆,到最后,山河破碎,武氏一族连老弱病孺也十不存一,可以说,除了她的母后凤帝最后是软禁宫中外,一度风光无二的武家已然灭族!
再后来的事,李令月没有多说,可她掘了凤朝的根基,固然武氏一族消亡,可身为凤朝太女的她,又岂能讨得了好?
即便最后复辟登基的人姓李,还是他的侄儿,也同样是容不下她的。
“你……这又是何必呢……”
良久,孔青珩只余一声叹息,他清楚,李令月是在替全儿报仇,也是为他报仇。
假如没有凤朝,他们,或许依旧会是珠联璧合的佳偶天成。只是,他不在了,好歹夫妻十载的感情,缘分既断,纵有怨怼,终归还是希望她好的。
可听她冷淡话里那些他不知道的未来,他分明知晓,她,过得不好。拥有了权势,地位,将命运彻底掌握在了自己手里的她……过得并不好。
假使大梦初醒时,他只想着要避开李令月,尽管那些令他担惊受怕的未来令他惶惑又不明所以,即便觉得是场梦,可那些遭遇,仍教他内心或多或少的对李令月有所愤懑的话,那么,这一刻,孔青珩欺骗不了自己,这一刻的他,是怜惜的。
“殊彦哥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在我看来,那是我们上一世的事,这一世,我们既已未卜先知便能改写结局。”
突然,李令月笑了,艳如桃李,就像是梦境里两人大婚那晚他掀起红布时一般,灵动,娇俏,还有怀着少女情思的狡黠,明媚得令人挪不开眼。
“忘了说,殊彦哥哥,我嫁给那人后,养了不少面首,他们身上都有你的影子,外界曾夸我有面首三千!”
夸?
这是夸赞么?
孔青珩又是一愣。
“可那一世,我只有一个再不得逢面的早夭长子,还有一名在民间平安喜乐长大却至死不曾往来的……娇娇。”
李令月的脸上仍自带着笑,可水盈盈的眼眸,刺得孔青珩心底阵阵抽疼。
李令月什么都没说,却也分明什么都说了。
三千面首,甩的是谁的脸,抹黑的又是谁家门楣?
一世再无血脉,可不就是守了一辈子活寡?
两人仅存的长女,唯有至死不曾往来,方才能保她平安喜乐啊。
她,是历经两世的李令月。
他,却只是个梦到了未来的孔青珩。
饶是如此,却也觉着——
他,负她良多。
……
贞和二十五年九月初,圣人着令太子李泓登基,自命太上皇,携皇太后武氏隐居东京洛阳。
贞和二十六年春正月,一对瞧着便家世不凡的璧人在船家的恭维声中,同游太湖。
“娶我,你后悔了没有?”
青山,红裙,女子笑吟吟地问道。
“你活在人间,而她活在天上,你不应该问我后悔了没有,你要知道,此刻,我站在人间。”
曾被世人称为长安第一美少年的孔青珩,如是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