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在沈家老宅前平稳停下。

沈清韫推开车门，初秋的夜风立刻包裹了她，比在市区的霓虹下更添几分清寒。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手臂，那件被遗忘在“霁月轩”的外套此刻显得尤为可惜。这个细微的动作，连同晚风中裴晞那双含笑的眼，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沈清韫对自己突然的回忆感到莫名其妙。她将这归咎于天气和疲惫，加快了脚步。

宅邸内灯火通明，却依旧驱不散那股沉淀已久的冷清。管家林伯如常接过她手中的公文包，声音压得低缓：“小姐，您回来了。念小姐今晚没什么胃口，一直在等您。”

沈清韫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点了点头，将风尘与寒意关在身后，径直走向二楼尽头的房间。

推开那扇特意加装了隔音材料的房门，暖黄色的光晕如水般倾泻而出。沈知遥蜷在窗边的软榻上，膝盖上摊开一本厚重的《全球通史》，旁边还散落着几本经济学入门和心理学读物。她读得入神，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直到沈清韫走到身边，才恍然抬起头。

“姐姐！”她苍白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欣喜的笑容，合上书坐直身子，“你回来了。”

沈清韫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妹妹的额头：“林伯说你晚上没吃饭？”她的声音里带着不赞同的温柔。

沈知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看完这一章就去的……结果看着看着就忘了。”她说着，眼睛却亮起来，“姐姐，这本书里讲到文艺复兴时期的货币政策，居然和现代经济的很多原理相通，是不是很神奇？”

沈清韫看着妹妹眼中熟悉的光彩，那是她对知识纯粹的好奇与热爱。她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却纵容：“再神奇也要先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你也读过的吧？”

沈知遥乖巧地点头，却又忍不住继续分享：“我今天还看了点行为经济学的书，里面说人们在做决策时其实很不理性。”她歪着头，眼神纯然困惑，“可是姐姐，你做的每个决定都那么理性，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天真又犀利，让沈清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轻轻整理着妹妹膝头的书页，注意到那本《社会心理学》里夹着不少便签。

“我也不是永远理性。”沈清韫最终轻声说，帮她把散落的书一本本收好，“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冷静地去处理。”

沈知遥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天爸爸是不是又为难你了？我在书上看到，家族企业的权力斗争往往会导致非效率投资……”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小心翼翼地看着姐姐，“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沈清韫心头一软。妹妹能从书本中学到这么多知识，却依然不懂得如何恰当地表达关心。这种纯粹与笨拙交织的特质，让她既心疼又怜爱。

“没有，”她柔声说，帮妹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念念懂得这么多，姐姐很高兴。”她站起身，向妹妹伸出手，“不过现在，让我们先去把晚饭热了吃，好吗？你可以一边吃一边给我讲讲今天读到的有趣内容。”

沈知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立即握住姐姐的手：“好！我今天还看到一段关于罗马帝国衰落的经济分析……”

姐妹俩手牵手走出房间，沈知遥清脆的讲解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沈清韫听着妹妹专注地分享着她从书中学到的世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的弧度。

这一刻，商场上的明争暗斗、父亲带来的不快，甚至那个莫名出现的裴晞，都被暂时隔在了这个充满书香的温暖世界之外。

唯有窗外渐起的秋风，预示着平静之下暗流涌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