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异常的有些灰暗。

屋外已经连着下了一个多月的雨，雨水滴滴答答的从房顶渗下来，在墙面晕出大片的水迹。

墙角滋生出大团的霉菌，带着阴暗与潮湿交织在一起，混着斑驳的墙皮，像是纠缠着浓稠、黏腻，又阴郁到极致的恶意。

许舟盯着床帐的一角，眼中的神色有些涣散，缥缈的不知落到何处，一只蚊虫从眼前飞过，又在沉重的水汽下打了几个摆，它踉跄着刚要落在不远处的扶手上，就被紧随其后的手掌挥到地上。

许舟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是下午八点，宿舍的几个室友还没回来。

阴沉的天连带着心情也变得烦闷，即便是开了灯，室内也在滴答的雨声下显得昏暗，像隔着层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他拿了壶，准备去水房打点水——他们宿舍的水管坏了，维修人员得明天才能上门。临走前又下意识的看向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边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扇孤零零的床板。

虞苏已经有几日没来学校了。

他家里人给他走了流程，在一个如今日一般的雨天，带着满身的悲痛带走了他在这间宿舍里生存的所有痕迹。

仅剩下的，只有那只他随手丢给许舟的小羊玩偶，和在阳台上放着的，和大家并排着的水壶。

许舟打开门，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他不自觉回过头，看向那只放在阳台上的，从开学买来就再没被用过，已经落满了灰的水壶，神使鬼差间，他就已经重新迈进阳台，手上多了份重量。

落了灰的水壶就像他的主人一样，孤零零的，还没等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就已经被埋在灰暗又压抑的尘土里，在永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等待着被彻底遗忘。

走廊的灯熄灭又再次亮起，一盏一盏随着回廊里的步伐谨慎而斤斤计较的只肯在有限的回声里紧挨着照亮临近的宿舍距离，徒留一片黑暗在光亮之外延伸到不知哪里的去处。

水房向来建立在宿舍走廊拐角的一头，平时基本没什么人会去打水，许舟的宿舍与其离的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回廊里空无一人，他穿过老长的一段走廊，总算在最顶端的拐角处看见了前边的水房。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地特有的水锈气，带着淡淡的腥臭，越往里走，气味越浓。

大概是最近的天气实在有些反常，接连的阴雨损坏了不少学校的配件，水房前的灯忽闪忽闪的，像老旧电视机上闪烁的画面，间歇又频繁的照印出水房前窄小又阴暗的回廊。

许舟略顿了顿。

灯光闪烁的更加厉害，带着风中残烛般的嘶响照亮水房前一尺见方的昏暗地界，一点暗红顺着门角逐渐流出，蛇一样着爬向许舟的方向。

灯光一灭。

又猛地乍亮。

视野逐渐恢复，蜿蜒的水色流淌至脚下，清清白白的透出下方冷清的地板。

大概是先前在水房里打水的人不太小心。

许舟看了看脚下，避开蜿蜒的水痕，接着往水房走去。

水锈味越发严重，像是死了几天的老鼠，带着特有的血腥气，不知怎的，明明是寻常的水渍，可就是让人有些觉得与往常有些不同。

脚步踏入黑暗，水房里的灯像是坏了，半响没亮，血腥气越重，如果说先前闻着还是淡淡的铁锈，这会儿就像是整个人被抛进了一条浓郁的血河里，气味粘稠的厉害。

许舟跺了跺脚，头顶的声控灯轻微响了一声，可灯光却没能亮起，心中升起些微妙的异样，他皱了皱眉，猛一跺脚——

“滋滋——”

电流声响过，随后水房灯光大亮。

一具尸体扭曲的、蜷缩着倒在地上。

——

大片的血迹垫在尸体下，随着周边的扩散，一点点融进地面的水渍里，小心的试探后又飞速的融开，在前端形成淡淡的粉。扭曲的显得有些瘦小的尸体侧躺在一边，四肢紧紧蜷缩成一团，握着胸口处被穿透到只剩下一个柄端的刀柄。

像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震惊的场景，他双眼圆睁，面部还维持着活着时震惊与痛苦夹杂着扭曲的模样，极痛苦的瞪向门边。也因此，许舟一眼就认出了倒在地上的这个人，正是他的室友——佟闻。

心脏猛地一跳，随后又缓缓归于平静，浓重的血腥味环绕在周身，呼吸间都是避不开的浓稠与黏腻。

顶头的灯开始忽闪，像是电压开始不稳，开始变得和过道的灯一样，惨白的灯光闪烁着打在佟闻那张圆目怒睁的脸上，将本就恐怖的场景衬托的越发诡异阴森。

许舟朝后退了一步，缓缓将水房的门关上。

——

水壶原模原样的摆在它原先的位置上，空着过去，又空着回来，终究还是没能在被买回来后享有一次被使用的义务。许舟坐在床下的椅子上，手头淡漠的翻着本书。

门外传来隐约的笑闹声，随后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房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