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一点点亮起来,随之复苏的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虫鸣。段雨知动了动酸痛的肩颈,关掉了面前的电脑。
他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揉了揉因为熬夜有些酸涩的眼眶,将其随手别在左胸前装笔的口袋里后起身朝门边走去。
同样夜班的一个护士刚好路过:“下班啦段医生。”
段雨知嗯了一下。
到更衣室后他刚好碰见来接他班的林子秦,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听段雨知说昨晚只有一两个病人时林子秦有些意外:“怎么我之前夜班就特别忙呢?”
段雨知刚把眼镜戴好,正解着白大褂的那一排扣子,道:“可能有人偷吃芒果和火龙果了。”
林子秦被他逗笑,脸上很快又换上一副严肃表情:“那我可得好好查查是谁,我去上班了。”
说完林子秦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男更衣室,像是现在就要去抓那个传闻中夜班偷偷吃芒果和火龙果的人一样。
换好衣服后段雨知锁好铁柜门,转身也离开了更衣室。
今天早上闷闷的,依旧没太阳。
医院附近有条小吃街,这个点儿摊主几乎都出摊了。各种油炸食物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段雨知游魂一般从各种小吃摊前路过,甚至越走越快。
他觉得以他刚上完一个大夜的状态不适合出现在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他更应该去的是医院的太平间。
直到走出小吃街到了车站后段雨知才后知后觉感到饿,他回头看了一眼距离公交站只有几十米距离的小吃街,最后决定饿着。
真的不想走路了。
段雨知坐到车站椅子上,终于有空看一眼手机。
他划走一串工作群的消息翻到最下面,看到妈妈在七点多的时候给他发来了消息。
指尖在妈妈的聊天框上悬停几秒,点开。
[小雨,听说昀礼回来了,你们以前不是关系很好吗?刚好过段时间他爸爸要过生日了,你有空的话回来一趟吧。]
迟迟没得到回复,她半小时后又发来一条:
[还没起床?]
段雨知盯着她第一条消息提起的那个名字看了几秒,随即收回视线打字回复:[夜班,刚下班。]
妈妈没有立刻回复,刚好这时车到站了。
段雨知收起手机上了车。
到家后他强撑着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后发现微信收到了一条妈妈的回复:[你们这些年还有联系没有?]
段雨知思绪慢慢飘远,手指不自觉抠着手机侧边的按键。
他和季昀礼上一次见面是在八年前,上一次拥抱是在……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段雨知毫无防备被吓到。
他回过神来,发现他刚才把手机关机了。
将手机重新开机之后段雨知没有急着回复微信消息,当下他最重要的任务是补足睡眠,而不是去想一个不可能的人。
他躺到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梦里又是一个雨天,呼吸急促浑身发热的季昀礼将他按倒在床上,却迟迟没进行下一步动作,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段雨知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梦中的他像以往那样,试探着勾住季昀礼的脖子往下压,贴上他的唇。
一阵铃声响起,梦里的暧昧旖旎如墙皮脱落般碎成片。
段雨知拿过枕边的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点击接听后对方率先开口:“您好,请问是段先生吗?”
这是一道陌生的女声,对方说起话来也是慢悠悠的,见不是医院里的事段雨知放松了一些,道:“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邻悦书店的员工,您上月在本店内借走的那本《腺体常见病症讲义》已经逾期三天了,您方便今天来还一趟吗?”
“……”段雨知有些头疼地闭上眼,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太阳穴说,“抱歉,最近工作有点忙,忘记了。我待会儿还回去。”
“好的,六点以前我一直在,不见不散。”
说完对方挂断电话,段雨知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
他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清醒些后直接起了床,洗漱完后他回书房找到那本《腺体常见病症讲义》,将夹在里面的书签拿出来。
前段时间一个学术机构找到段雨知,说要重编这本病症讲义,邀请他一起参与项目。
他刚开始学医那两年看过这本书,过去了这么久,书中有些观点以及一些治疗方案已经有点过时了,段雨知的记忆也过时了。所以他借来这本书重新看了一遍。
段雨知盯着那只小狗书签看了几秒,合上书出去了。
出门前他看了眼窗外昏黄的天空,这两天天气一直这样,太阳出不来,雨也下不出。厚厚的云层覆盖在城市上空,一点点、慢慢地往下压。潮湿、黏腻,压抑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该带把伞。但他没有。
他无视了玄关置物架里的那把折叠伞,只带着书出门了。
数字媒体化时代,已经没多少人看纸质书了。段雨知喜欢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喜欢看新书翻页时嗅到的淡淡墨香。
在看纸质书时他能直观感受到300页是多厚的一沓纸,这是他感受自己存在,感受世界存在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