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空面露困惑，但还是被少年几句忽悠说服，一边将领子下翻，一边问道：

“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吗？”

不，爱空的颈部什么异物、什么痕迹都没有。

洁转了一圈，一眼看过去，高大的Alpha喉结突出、肤色微深，筋络肌理走势分明，完全没有预想中的红痕。

他曾攀附浮木般拼了命地搂住对方，说不清是希望能被拉上去，还是拽着其一同淹没。

五指重重地钩住颈肉，如同不甘就这么被海啸卷走而在湿泞的岸边留下挣扎的指印。

【嘶——】

那人吸着略微吃痛的促音，动作上多了些受到刺激似的粗鲁。

【别再让我更兴奋了……】

低哑变调的话语因含着耳坠而更加含糊不清，洁捏捏似是正在发热的耳廓，对爱空道：

“是我看岔了。”

昨晚的对象少说都有点被他挠破了皮，不可能一夜过去后就恢复得一点痕迹都不剩。

有概率认错人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洁说不清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理性上他督促自己务必要找到“真凶”，可感性层面却在抗拒深究。

洁不认为戳破此事后还能和对方毫无芥蒂的相处，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失去一位要好的队友、一个可敬的对手、或是一名引导的良师。

这种不再仅仅建立在足球上的关系该如何维系，洁其实毫无头绪，是以他一面寻求答案，一面又隐隐逃避验证。

将鞋带解开再重新系牢，洁坐在球场边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白发Alpha跑过来。

他双手抱着球，微微歪头，像只毛发凌乱的大狗，叼着被松开的牵引绳自觉找回。

凪弯下腰，眨了眨眼，“洁，一起踢？”

受邀方闻言果断应下。自从公开属性后，大家再找他一对一练习的频率就减少了，这似乎成了某种不能轻易释放的信号，比以往多出了非比寻常的意义，需要字斟句酌的考量。

带着杂念水平也会受影响，踢着没意思，洁便一律都拒绝了，但凪是为数不多看向他的目光好像没怎么变的家伙；要说不想和人对练那肯定是假的，少年早就心痒难耐了，这种临时起意，却将之视作平等对手的相处模式正是当下的洁所需要的。

足球是在洁产生自我怀疑和认知失调时能让他沉静下来的切实“锚点”，使其在这场名为“性缘”的巨涛中不至于随波逐流。

不可否认外界的有色眼镜正耳濡目染地对洁造成影响，蓝瞳Omega本能地描摹出一个即将究其一生的课题：那就是不断在风口浪尖上逆流寻找、坚定自身摇曳的本我。

而此刻，周围震惊、忌惮的视线不禁令凪诚士郎有些奇怪；他难道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吗？

凪本就是进球王的有力竞争者，如今还是第一个得到洁应许对战的Alpha，这让大家如何不警铃大作？

为什么偏偏答应了他？？

洁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脚下的球便是其倾注的整个世界；单单一个回合，凪就发现洁果然已经变得更强了，他就如同无底洞吸纳着知识和技巧，并在实践中转化升级，Omega的风波不仅没有摧毁他，反倒成为了洁锤炼自己的工具。

对其可怕的成长凪并不感到骇讶，这并非是由于资质杰出的天才往往都很难意识到旁人的非凡，而是因为放在洁身上一切惊异都显得合该如此。

不如说反倒恰恰是强者才能更清晰深刻地体悟到少年那时而被低估的资质。

如果说洁是通过后天不断训练得到解锁的努力派天才，那么凪毫无疑问是先天的禀赋派“神童”，无论做什么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位列前茅，无心之举往往便达到了他人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方方面面的易得性也由此带来一种显而易见的感受——无聊。

一切似乎都是灰蒙蒙的、淡淡的，无法调动感官情绪的。

枯燥乏味的日常中唯有电子游戏里的世界渲染着丰富的色彩、演绎着跌宕的情感，但这些亦无法冲破屏幕令凪感同身受，他并不沉迷于游戏，只是借此打发时间。

野心，或者说内生驱动力的差异使得看似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两人南辕北辙，就像是一个对照组；洁目标明确、自发前进，而凪是被推动的，并不清楚自己要去往何方。

才能天然地赐予了凪不必“入世”便已“出世”的纯然心性，可这凭空而起的高阁也令他的存在显得游离。

凪诚士郎看似透明，细察之下却是一片朦胧，这种不清晰或许源于他对自我也缺乏了解；他的身量在不断拔高，与之相对的是心智似乎尚未产生与之共同成长的概念，仍旧懵懂，直到——洁的出现。

他就像突然从游戏里冲出来的关底BOSS，给单调的画面抹上了令人费解的浓烈色彩。

注视着如此鲜明的蓝，白纸一般的Alpha难免会产生这样的好奇：像洁那样忘我的为一件事全力以赴到底会是什么感觉？为什么足球在他的带动下会变得无比耀眼？

那是一场要命的启蒙，犹如陨石撞击，从此天翻地覆。

洁是开创者，也是引领者，他好似风筝的丝线，使凪悠扬的思绪与这世界建立起纤细却强韧的链接；洁所做的也并非束缚和拉扯，而是迎着光，振臂将它放飞。

从引线的传递中，凪第一次对大地的重力有了实感，这是足以让飘渺的烟凝出形体，令虚浮的雾落到地面的积淀的力量，它稳扎稳打地根植于这颗蔚蓝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