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砚初矮矮小小的,被人潮挤在最前面,胸腔闷得喘不过气。谈梦君本来托了一个今天休息的朋友照顾他,刚才那个人在他旁边临时接了一个电话,表情很古怪,告诉谈砚初不要到处走动,她去后台临时有些事情,就离开了。
是以谈砚初只能一个人伸长着脖子,等待着节目开始。好在他对这里很熟悉,哪怕年纪小也不害怕。
周围人潮的声浪一波大过一波,声势浩大的几乎要把整个舞台压倒。有些等不及的人低声咒骂了两句,又拨开人潮离开,以为自己度过了一个扫兴的周末。
谈砚初手攥成拳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满怀期待——他知道谈梦君为了这次的表演筹划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少心血。不出意外,这将是精彩绝伦的演出,他始终相信着。
主持人再次上台安抚情绪,说节目预计还需要推迟十五分钟。
他的眼神心虚地看向一旁,越说越没有底气。
一个身材健壮的人撑着手翻身上了舞台,打掉了主持人手里的话筒,粗声粗气地吼:“滚开!谈梦君呢?”
他不需要主持人的回答,自顾自地走上前,“唰”的一下拉开了尘封的帷幕。
“啊啊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喊,互相惊慌失措地推搡着,试图争相逃离这里。一时间纷乱的叫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
在这幕布的高台之上,本应该万众瞩目、众人期待的谈梦君身着白色的衣裙,被粗粗的麻绳悬挂在舞台正中央,黑色长发披散着,遮住了眼睛,令人看不见面容,鲜血一点一点地从她衣角滴落下来,意味着不详。
谈砚初那双眼睛望着帷幕之后,几乎忘记了呼吸。
那位本来被拜托照顾谈砚初的朋友,匆匆地换上了和谈梦君一样的白裙,踮起脚尖,拎起裙摆,身体朝谈梦君的方向倾斜着,仰头迷惘又无助地看向谈梦君。
台上有工作人员搭起来的梯子,差一点就可以够到谈梦君。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偶然闯入的人莽撞拉开帷幕的举动定格。
“She’s never been died!”
那位朋友近乎哀痛地唱出了这一句念白,台下的谈砚初跟着低声唱着。那个时候,谈砚初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在客厅里无数次听到谈梦君用最柔软的嗓音重复这句唱词。
汹涌的人潮被唱词安抚,停下了骚乱的脚步。
那名肇事男子没有离开舞台,他眼睛微微凸起,眼球挣扎着挑动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场景。
他的身影停留在舞台的一角,诡异地维持着一种不动的姿势,站成了一座无声的雕像,灰暗又颓然。
演出已经开始,工作人员被迫退了下去。
那位白裙女子背对着观众,闭了闭眼,稳定心神,继续这一场荒诞的表演。
她的演唱技巧没有谈梦君纯熟,谈砚初低声跟着吟唱,发现了好几处缺省、突兀的地方。他不知道为什么剧组会突然换人,明明母亲为此提前准备了好久。他越唱,心中越是不安,没有人给他答案。
群众陷入了一种集体意识的昏聩,留下来的人里没有一个质疑表演的合理性,陷入到了歌声当中去。
这次的音乐剧讲述了一个女人向死神拒绝命运的故事。她是被家族挑选的、献给死神的花束和祭品,只要她被死神接纳,那么家族就将在这一片土地上平安富足,哪怕奴隶的哭喊声音再大,也不能撼动这个家族的统治。她是交易,是筹码,唯独不是她自己。
死神活了太久,每年都有新鲜面孔来到自己眼前,他也逐渐失去了兴趣。所以他想问问她,为什么会选择来献祭。
女人没有说话,掏出藏在厚厚裙摆下的银色匕首,一刀挥向死神。
死神没有防备,被划破了手臂。于是他决定在降罪这片土地之前,和女人展开问话。
死神没有爱情,但他在之前的人身上学到过这个词汇:“Thou dost refuse me, 'tis akin to spurning love itself.”(你拒绝我,等同于你拒绝爱情。)
女人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跌坐在地上,怒吼着:“Thou art not love!!”(你不是爱情!)
死神又想到了那片土地上,因为供奉他而被恩泽的家族:“Thou dost refuse me, 'tis akin to defying thy kin.”(你拒绝我,等同于你违背家族。)
女人回想起自己被当作物品来回交换的景象:“I am not bound by kin!”(我不附属于家族!)
死神不明白她的愤怒:“Thou dost refuse me, 'tis akin to challenging fate.”(你拒绝我,等同于你抗争命运。)
女人觉得没有什么比着更坏的结果:“I am the master of mine own fate!”(我就是我的命运!)
“E'en in the face of ay death!”(哪怕是面临虚无的死亡!)死神的耐心告罄,他举起身后又高又长的镰刀,像挑战者下达最后的判词。
“"I do not shuh! 'Tis in yielding that true death lies. She hath never knowh!"(我不拒绝死亡!我如果顺从,才是真正的死亡。)
女人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闭着眼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死亡如期而至,穿着白裙子的那个人躺倒在地面上,白色的裙摆一层又一层,像开放的纯白的花朵。和高台上的谈梦君遥遥呼应着,如同在印证着彼此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