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君王又如何?
纵你有滔天权势,也不过一介凡人,甚至能犯了一叶障目这样可笑的错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面对生死时,也不过和寻常布衣百姓一般,只能求助鬼神之说。
嘴上说着不信鬼神之说,是不肯信,还是不敢信?
自己这天煞孤星的命格,离了先生,再没有神明会去眷顾他。
在很多年后,君王依旧会每年都去庙里求签。
这是当朝最有名的寺庙,在偏僻的深山,山路崎岖难走。
君王一步一步在这泥泞山路中走着,拾阶而上。
他这一生不信神佛,可在这些年,他没有一年中断过去寺庙。
君王在庙中为故人点了长明灯,他次次求签,次次皆是大凶。
住持劝他:“切莫强求。”
这人世间很多事情都强求不得。
可他是天下共主,这世间有什么是他强求不得的。
哪怕故人已经身死又如何,他是君王,若要强求,这天道也得看他三分薄面,将故人亡魂送归。
寺庙远在青州,当年故人身死的地方。
大旱了三年,却在故人死后,甘霖不断,不过短短数载,战乱的疮痍已被抚平。
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恢复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寺庙中央有一棵百年老银杏树,枝干遒劲,葱密的枝叶笼罩天幕,枝枝叉叉都挂满了红绳,红绳尾端坠着木牌。
木牌上面是来寺庙求拜的香客亲自雕刻的祈愿。
这人世间的离合悲欢,喜怒哀乐全都挂在了这棵百年的老银杏树上面。
人类的情绪都太浓墨重彩,无论是祝福还是怨咒,都太冗杂和沉重。
祈愿的红线密密麻麻挂在银杏树上,看着沉重得过分,活生生像是要压弯银杏树的枝干一样。
银杏树没有倒下,这人世间百年的祈愿和苦难被一棵苍老的银杏树承了下来。
哪怕人们都知道,自己所求可能并不会得到结果,依旧选择将木牌挂上去。
人世间的希望太渺茫,活着太苦,若当真无一丝盼头,又怎能在这人间挣扎着活下来。
微风吹拂,木牌相撞清脆,哗哗作响。
银杏树叶扑簌落下,金黄的树叶在树干周围落了满地,活像是给地面铺了一层金黄的衾被。
秋日的暖阳不燥,晒在人身上也舒服极了。
脚踩过满地银杏树叶,发出咯吱脆响,君王将自己亲手刻上的祈愿牌挂上银杏树。
——我求故人归。
他仰头,看着这漫天红绳坠木牌,他的祈愿在这战乱刚平的世道太寻常太普通。
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落进了眼中,君王眨了一下眼,不过这一瞬间的功夫,他刚刚挂上的祈愿木牌就混进了数不清的祈愿里。
看着普普通通,再也找寻不到。
本也无甚特殊的,他是君王,也是这黎民苍生间的一位。
芸芸众生,本无甚区别,他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他是说着偏要强求,可这么多年过去,竟也不知,该向谁强求。
他的强求神佛不应。
君王看着这满树人间苦难,将自己点燃的香放进银杏树前的香炉里,香炉里早已遍布周围香客点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