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镜子。”
那清冷缥缈的声音,裹挟着吟诵古老诗篇般的残酷愉悦,如同淬冰的细针,精准刺入颜辞镜的脑海深处,试图冻结他思维的每一寸脉络。这声音不再仅仅是传递信息,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对不容置疑的所有权的重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冰冷入骨的占有欲。
祭坛之上,镜中浮现的身影已近乎完全凝聚为实体,脱离了虚幻的范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存在感。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仿佛拥有自主生命的黑色雾霭,亲昵而危险地缠绕着他年轻却过分苍白的躯体,每一次流动都似活物的呼吸。破损的衬衫衣角在无形的能量场中无声拂动,如同濒死蝴蝶残翼的最后颤抖。他脸颊上那流动的深色痕迹妖异更盛,色泽深邃,仿佛不是颜料,而是某种有生命的物质在皮层下缓缓蠕动。左耳那枚透明翅膀状的耳饰,正以极高的频率震颤着,发出几乎超越人耳捕捉极限的、细微却直钻脑髓的嗡鸣,如同亿万只微小的虫豸在同时振翅,搅动着周遭的空气,带来物理层面的不适。他微微歪着头,空茫的眼底清晰地倒映着颜辞镜挺拔的身影,那目光中蕴含的,已超越了单纯的贪婪,更似一种居高临下的、对即将到手的专属所有物的玩味审视,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彻底掌控的珍贵藏品。
地上,村长在如此近距离的可怖威压下,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呜咽都已断绝,彻底昏死过去,蜷缩的身形如同一团被随意丢弃、沾满污渍的破布,了无生机,仿佛他的生命烛火已被这实质般的恐惧彻底吹熄。
洞穴四壁,那些扭曲诡异的符号如同患了热病般疯狂闪烁明灭,光芒忽强忽弱,将凹凸不平的石壁映照得如同群魔乱舞的舞台。祭坛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石质表面绽开蛛网般细微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整个空间化身为一座不断加压、行将爆炸的熔炉,炽热与冰冷两种极端感觉诡异交织,而毁灭的核心,正是那面沸腾不休、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狂暴世界的古镜,以及其中即将彻底挣脱束缚、降临于世的恐怖存在。
颜辞镜立于这风暴的正中心,身形挺拔如绝壁上的孤松,根系深扎于岩石,任尔东西南北风。外界滔天的恶意与狂乱的能量冲击,如同惊涛骇浪,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坚韧无比的壁垒,被他冰冷如万载玄□□练如实质的意志彻底隔绝在外。他的目光沉静似万年寒潭,幽深无波,未曾瞥向地上昏死的村长,全部的心神与计算力,都如同最精密的星际导航仪,牢牢锁定、分析着镜中那非人存在能量凝聚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捕捉着那稍纵即逝的、唯一的契机。
就在那“镜中人”的身形彻底凝实,仿佛打破了维度的隔膜,一只苍白修长、指尖沾染着不祥深色、仿佛能轻易撕裂灵魂的手,即将完全探出镜面,触及此世空气,带来不可预知灾变的刹那——
颜辞镜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却又在极速中蕴含着历经千锤百炼后的精准与冰封般的冷静。并起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在这一刻化作了斩断命运丝线的利剑,指尖凝聚着高度压缩如固态的精神力与钢铁般不可摧的意志。他没有选择直接攻击那看似脆弱、实则可能连接着无尽深渊的镜面,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决绝地向着自身左臂那处早已包扎、却仍是故意留下的、最薄弱破绽的伤口——狠狠划去!
“嗤啦——!”
包裹伤口的布条应声撕裂!本已勉强结痂的伤口再次皮开肉绽,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如同一朵凄艳的血色之花在苍白肌肤上骤然绽放。
然而,那殷红的血珠并未顺势滴落,辜负这献祭般的决绝。就在脱离伤口的瞬间,它们便被一股无形而精准的力量悄然攫取,悬浮于空中,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充满灵性与引导力的画笔悄然蘸取,等待着书写决定所有人命运的篇章。
颜辞镜眼神冰寒彻骨,不见丝毫波澜,如同北极永冻的冰原。他以血为墨,以臂为纸,以磅礴燃烧的精神力为引,就在自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左臂之上,开始了那枚关乎存亡的“逆之符文”的绘制!
第一笔,悍然落下!
剧烈的疼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神经中枢,却被他强大的意志完全隔绝在核心感知之外,如同拂去沾染在铠甲上的尘埃。他的动作流畅而稳定,每一笔的起承转合,每一道弧度的勾勒,都精准无比地复现出那古老残片上所蕴含的、“逆转”与“封禁”的至高真意,没有半分偏差!
镜中,那即将探出身形的存在猛地一滞!祂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混合着惊愕与被冒犯的暴怒的吸气声!缠绕周身的浓稠黑雾如同被无形的利刺狠狠扎中,剧烈地翻滚、扭曲起来,仿佛有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在其中哀嚎!祂那原本空茫得如同宇宙黑洞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清晰可辨的、近乎扭曲的震动与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蝼蚁竟敢撼动天规!
颜辞镜对此毫不在意,恍若未闻。第二笔,第三笔,紧随其后,没有丝毫停顿!炽热的鲜血在他苍白的手臂上蜿蜒流淌,构成一道道繁复、精妙而充满奇异力量感的血色纹路。每一笔的落下,都引动周遭虚空的微妙震颤,空气中泛起肉眼难见的涟漪,并与怀中紧贴的那枚黑色残片产生强烈的、如同母子连心般的共鸣,发出低沉如远古巨兽苏醒前的嗡鸣!
“逆”之真力,开始显现其威能!
那并非蛮横的、硬碰硬的正面冲撞,而是一种更为高超的、触及世界规则层面的“改写”与“偏转”。原本奔腾涌向镜面、助长其降临势头的能量洪流,仿佛骤然撞上了无形的堤坝与精妙的岔路口,被一股玄妙莫测的力量强行引导、偏转,甚至……开始出现令人心悸的倒灌迹象!
“蝼蚁!安敢——!”
镜中人的声音彻底失去了先前的慵懒与玩味,变得尖利刺耳,如同玻璃被强行刮擦,充满了被卑微存在挑衅、精心布局被瞬间打乱的狂怒!祂猛地向前探身,更多浓稠如沥青、散发着刺鼻硫磺与腐朽气息的黑雾化作无数狰狞的、顶端如同毒蛇口器般的触手,汹涌地扑出镜面,挟带着腐蚀一切生灵的恶意,铺天盖地直扑颜辞镜,誓要打断这致命的绘制,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撕成碎片!
颜辞镜身形如风,疾速后退,脚步在逼仄的洞穴内踏出精妙绝伦的轨迹,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黑雾触手的致命扑击。他的身形在方寸之地闪转腾挪,每一次移动都计算到毫厘,仿佛在死神的指尖跳舞。然而,他的左手却稳如磐石,绘制符文的动作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愈发流畅迅疾!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提供着仿佛永不枯竭的“墨汁”,精神力的高速燃烧让他脸色苍白如未经书写的宣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骇人,如同寒夜中最锐利、最不屈的星辰,燃烧着最后的意志之火!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与侵蚀的对抗,更是一场意志的终极较量!
黑雾触手疯狂追击,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狂潮,猛烈撞击在洞穴墙壁上,留下道道深可见石、嗤嗤作响的腐蚀痕迹,碎石簌簌落下,整个洞穴摇晃得更加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将一切生机埋葬于黑暗!
颜辞镜将全部心神与计算力都倾注于符文的绘制与闪避之中,他的动作仿佛一场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演绎的、精确到毫厘的死亡之舞,冷静,高效,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与慌乱,每一个眼神的流转都似乎在计算着下一步的落点与符文的衔接。
符文,已绘制过半!
镜中人发出了更加愤怒和不耐的嘶鸣,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祂似乎终于意识到,单纯的物理冲击难以在短时间内瓦解这个意志如铁、身形如鬼魅的人类。祂猛地停下追击,悬浮于沸腾的镜面之上,双臂缓缓抬起,做出一个环抱虚空、引动本源的姿势。
祂脸颊上那流动的深色痕迹骤然光芒大盛,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不祥的光晕!左耳的翼状耳饰震颤得几乎要碎裂开来,发出濒临极限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