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相比,接下来的这几天简直平静的令人心慌。
掌柜确实是有些能耐,难怪乔家会安排他去管理建邺城的布庄。乔子维和他说完绣娘的情况后,他当机立断地重新安排了人手。于是布庄内剩下的几名手艺最好的绣娘同时赶工,并且掌柜的亲自盯着,仔仔细细地要把这婚服做完。
毕竟乔家之前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讨来了这么一个给福宁郡主做婚服的好差事,本想着此单若成,借着郡主大婚的东风,他们乔家的生意也可扶摇直上。可阴差阳错地出了这档子事,万一期限到了却拿不出来东西,那他们整个乔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实郡主的婚期还是有些时日的,所以乔子维也并没那么担心。但是掌柜觉得毕竟位高权重之人喜怒无常,这烫手的山芋还是尽早做完了交出去为好。
于是乔子维这几日常去布庄,可他实际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算是例行检查。毕竟兹事体大,他作为少东家还是要上上心的。
可除了去布庄,他也实在没其他事可做。
杨天冬每日都要去医馆。安阳侯夫人虽然不指望自己的儿子能考出什么功名,但依然坚信读书可使人识礼明志,于是天天拘着张玥在家读书。
至于乔子维,从前他都是泡在东市的茶楼酒肆里,赏舞听曲。可最近又是找驱魔师,找到之后又是有各种情况找上门来,让他忙得脚不沾地。这忽然闲下来,他都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继续回去一掷千金地虚度光阴?
马车路过绣香楼的时候,他停下来看了一眼。
那片焦黑的残骸已被清理出来,两旁店铺依旧热闹红火,反倒衬得中间那堆朽木格外扎眼。路过的文人雅士、老爷公子们行色匆匆,竟无一人朝那片废墟多看一眼,仿佛它本就不存在,又或者它合该就是这副模样。
乔子维怔怔地望着。
从前绣香楼的宾客络绎不绝,花魁一舞千金难求,美食佳酿更是让多少人挤破了头,可到头来,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然后被人抛诸脑后。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东市再高雅富丽,也终不过是镜花水月。那些他曾乐在其中的丝竹管弦、推杯换盏,此刻回想起来,其实都毫无意义和生气可言。
那什么有意思呢?
他转头望过去,通天桥另一侧人影攒动,叫卖声和一些诱人的食物香气都随着袅袅炊烟飘向了他。
于是他下了马车,打算像昨天晚上一样,穿过生机勃勃的西市,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慢慢地,他发现了很多他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地方。
与东市店铺门面轩敞、牌匾锃亮不同,西市的铺子挤挤挨挨,各有各的活法,可若走进去,又别有一番洞天,站在门口揽客叫卖的小二也比东市的更加热情。
其实最让他感兴趣的,是街边的各种小摊子。
东市的大道宽敞,沿街没什么小摊贩,西市却是一个接一个。刚出炉的梅花糕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摊主麻利地用油纸包好递给等候的客人;旁边的馄饨摊热气腾腾,老板娘熟练地舀起一勺高汤,撒上翠绿的葱花;还有个卖泥人的老伯,面前摆着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小玩意儿,引得几个孩童围着不肯离去。
从前乔子维总觉得扯个板凳坐在大街上吃东西十分掉价,非要到酒楼雅间才不会被人瞧不起。可昨天他和阿离在大街上吃了一路的糖葫芦和糖画,第二天醒来,他仍旧是他,阿离仍旧是阿离,没什么不一样。
“公子,要来碗鸭血粉丝汤吗?”
旁边的摊主殷勤地叫住他,一口建邺官话带着市井特有的热络。乔子维循声望去,只见摊主正麻利地从沸腾的大锅里舀起一勺奶白色的高汤,浇在洁白的粉丝上,再撒上鸭血、鸭肠、鸭肝,最后点缀一把翠绿的香菜。
乔子维走过去:“来一碗。”
“好嘞!您先坐!”
乔子维挑了张空桌子,坦然在条凳上坐下。滚烫的汤碗端到面前,那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汤汁入口的刹那,浓郁的鲜香在唇齿间炸开,鸭血的嫩滑、粉丝的爽滑、鸭杂的脆嫩层层递进,不比会仙楼十两一碗的差。
他抬头四顾,工匠货郎,赶路的夫妻,午休的孩童,所有人都专注地享受着眼前这碗吃食,没人在意他是不是商人之子,甚至没人在意他是谁。
真好。
乔子维带着好心情一路走回去,又路过了那个卖糖画的摊子。午后行人匆匆,不比晚间闲暇,摊前都没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