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见是一辆奥迪,正从广场深处徐徐驶来,速度适中,不紧不慢,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停在我的面前。
车灯刺眼,我看不清车主的脸,只依稀辨认出这人应该是个男的,中青年模样,体型偏瘦,不好惹。
为什么不好惹。
因为我挡了他的路,他心里不太高兴,迅速关掉车灯,趁人不备,猛地切换远光。
我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赶紧捧着碗筷站起,老板移走桌椅,待那车离去,才招呼我坐下。
“没事了,继续吃吧。”
不用说,我的表情一定是呆滞且憨傻的,像个愣头青般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直到奥迪彻底驶出视线。
我才扭头看了一眼车牌,本地的,数字很吉利。
这人应是土著吧,从小区里面开车出来,也是这儿的业主吗?有车的话大概率也有房吧,本地人,有车有房,可真称得上人生赢家。
真是羡慕他们啊,出生便自带资源。
我们努力挣扎半辈子,却是输给了性别。
回到出租屋,对面房间的门没关,灯亮着,原本住的是一个同为工作党的男生,与我作息一致,这儿应该也已回来了,不知怎么人没在,估计下楼拿外卖,或者超市买水去了,我帮他把门掩上,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没太在意。
第二天,睡得正熟,忽被一阵笑闹声吵醒。
我贴耳门上,仔细听了小会儿,是对面房间发出来的。
像是访客来了,不止一个,房门不停地开启又合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脚步声此起彼伏,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噪音在屋内回荡,偶尔,还能听到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挺吵的,不知其他室友会不会有意见。
我打开一丝门缝,裹紧睡衣,小心探头出去。
那男生恰好步出,与我迎头打了个照面。
“哟,你醒啦,是不是吵到你了,真是对不住,我爸妈来看我,他们动静大,我实在拦不住。”
既然是爸妈,我就更不会计较了:“没关系。”
他热情地招呼我:“我妈带了好多特产,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
“尝尝吧。”厨房正在忙碌的女士听见我们的交谈,立刻停下手边活计,见缝插针似的飘了过来,“尝尝。”
刚煮好的香肠正滋滋冒着油花,经过高温的烹炸,不断从□□中渗出,热气腾腾的表皮酥脆,肉质纤维紧嫩,看着十分诱人。
我不好意思,婉拒道:“谢谢,不用了。”
“我儿子第一次出来工作,也是第一次与人合租,没什么经验,多谢你们照顾啊。”
“没有的事。”
她又塞给我几节香肠,还切了小块腊肉,言辞恳切,非要让我收下。
这是我在这座城市第一次感受到暖意,来自一个陌生人。
多么神奇,同样也是一位妈妈。
“谢谢阿姨。”
她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对面。
房间隔音很不好,隐约有交流声透出来。
隔着门背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你这环境也太差了,房间多少平啊,连个独立卫生间都没有,床是旧的,柜门都缺了一块,还有你这窗户,这么小,风都吹不进来,条件太差了,怎么住人啊。
“家里给你安排的好工作你不要,非得出来闯,闯也就罢了,你挑个好点的住处不行吗?跟人合租你也不嫌膈应。
“回家去,工作的事我和你爸会给你安排,家里房车都不缺,又不需要你奋斗。”
后来音量缓缓降弱,耳畔的啜泣声却渐渐变得清晰,我抬手轻轻一抹,发现泪水已悄然爬满我的脸颊。
此时的我像个小偷,窥探着别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