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H大,一间平平无奇的男生宿舍。
林思年躺在下铺一动不动,紧闭双眼,眉头拧着。
假如掀开他的被子,就会发现他的肢体过于标准地摆成了一个“大”字,让你怀疑他其实是在非常紧绷地装睡,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努力应付老师的午睡检查一样。
然而林同学此刻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是单纯装睡。
他正深深陷在梦境之中,肢体无法移动,意识痛苦挣扎着。在和这份未知力量奋战了近十分钟后,他终于放弃了。
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搞得有些潮湿,和背贴在一起很不舒服。
此时停下挣扎,深秋的冷空气顺着没有掖严实的被子缝隙进入原本就不暖和的被窝,林思年感到越来越冷,冷到他确信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他眼前正慢慢凝聚出一团白雾似的东西——
【等等,我现在到底睁着眼睛没有.......】
那团雾气愈来愈浓,最终凝成一个人形,正当林思年试着努力看清楚这个雾气人的脸时——
他眼前一花,视野里的雾气突然变成了放大的灰色条纹。
林思年反应了三秒,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的枕头。
他现在脸陷在枕头里,成了趴在床上。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四肢仍旧离线。
背上的汗已经没有了,冷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口鼻都捂在枕头里,他慢慢感到呼吸不畅。
意识逐渐不清醒之际,他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一阵呢喃。
那低语过于黏黏糊糊,他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听了几遍,终于听清了几个字——
“我来找你……”
意识便进入昏暗之中。
一到早上,林思年喊醒同在下铺的舍友张瑞,将昨夜的经历描述后问道:“这是鬼压床吗?”
“你家鬼压床的时候还会帮你翻身的啊?”,张瑞说完翻身又钻回被窝里,摆手要把林思年打发走。
林思年只得先放下这件事,“好吧……对了,我今天还要去买花,用帮你捎吗?”
“咱们学校偏僻成这样,你每周老远去鲜花市场买花儿的劲儿放复习上多好……这周不用给我带,跟莉莉吵架了正生气呢,三天没说话了,这次我是不会先去搭理她的。”
作为一个单身狗,林思年无法理解小情侣之间的爱恨情仇。
他就没有喜欢的人,他只有喜欢的东西——捕蝇草。
他的爱好,大概就是去鲜花市场逛逛。
室友调侃林思年上辈子是只死于捕蝇草的虫子,不然不至于对几个绿夹子念念不忘。
只有林思年自己知道,他是在通过捕蝇草找什么东西。
捕蝇草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他清楚自己的执念不止是这个狂野的夹子植物,只是他暂时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捕蝇草能有什么隐含的关联。
离开学校,轻车熟路地找到公交站牌,仍然和往常一样只有他一个人,等车时又恍然想起今天是该给家里打电话的日子。
他从来不是个恋家的人,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对朝夕相处的家人没什么感情,这种淡漠的感情让他觉得自己不像正常的人类。在室友搜索“如何找到自己的正缘”时,他正在浏览器偷偷摸摸搜索“如何建立正常的亲子关系”,而“定期给家人打视频交流生活”就是其中的一条。但这仍然是个相当艰难的任务,他前几次的电话总是以“我室友回来了”“我先挂了得去写作业”这样非常蹩脚的借口结束,视频的最后也停留在父母有些受伤的表情上。
但如果这时候打电话,不需要说太久,公交车就会来,他就可以用“公交车上打视频会晕车”的理由挂掉电话。林思年深觉这是个合理且非常友善的理由,没有人会心理受伤,他还可以趁着在室外给父母看风景而偷偷省去一些面对面的交谈。
拨通视频电话,他努力扬起嘴角,趁着电话还没接通的这几秒绞尽脑汁思考到底要和家里说什么才会让家人开心。
没有给林思年多少打腹稿的时间,电话就被接通了。望着屏幕里惊喜不已的父母的脸,林思年愈发难受——父母每周都如此期待他的视频电话,然而他实际上都还没有找到自己心底里对他们的那份发自内心的亲情。
“喂?年年啊,怎么想起来给家里打电话啦?最近几点睡的啊,我看你黑眼圈怎么又重了……”
“每天准时十点睡,不算晚,那个,我现在不在学校里面,我打算去花卉市场,对,还是去买捕蝇草,顺便买点水苔,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