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一场寒。
自那日柳枝一家人开始准备起过冬菜来,已经忙活了好几日。
昨日柳枝从山上背着一背篓的野菜下山时就觉得要下雨了。果不其然,夜半时分,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了地,直到早上才停歇,余留料峭寒风。
林更元已经将她的袄子拍松了放到了床头,柳枝在心里给自己鼓劲,猛地将被窝掀开,一鼓作气穿衣洗漱束发。
最后将一枚木簪插入盘发中,柳枝顺手将窗推开给闷了一夜的房里通风。
倏然涌进的寒风让柳枝打了个寒颤,心中升起一丝恍然之感。
呼出一口似有似无的白气,柳枝喃喃。
“到立冬了啊。”
今日是十月初七,不仅是立冬,还是逢七,镇上开集,柳枝今日可忙。
要早起去镇上赶集买些早已列好的冬货,再和亲家一起赶回村来吃补冬饭,还要把家里已经做好的过冬菜点数上称,齐好收放。
时间少,事情多。
但这股寒凉令柳枝转了好几天的心静了下来,反而立在了窗前,看着屋外一片黄叶从树上翩然落地。
“笃笃。”
察觉到屋内动静的林更元敲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条帕子,上前给柳枝绑到眼下,“今日风大,别把脸给吹裂了,先遮了面再来赏景。”
“不了不了,”柳枝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了一点时间,急急地推着林更元往外走,“今儿事多呢,快走快走。”
“别急,我都把菜拿出来晾着了。”
走出门,原本只有一张木桌和几张凳子的院子现在是被木板、簸箕和木架布得满满当当。
过冬菜当然少不了菜干。
从东厢房一字排开铺到厨房,山上采的荠菜、最后一波的苋菜、山谷里藏着的鸡油菌、松针下埋着的寒菌、雨后的木耳、阿翠送来的长青菜和芥菜、从白萝卜上切下来的萝卜缨、家里种的菠菜和黄芽白,应有尽有。
小院里可谓是土也黄,房也黄,菜也黄。
有了菜干,柳枝还做了腌菜和酱菜。
厨房里还放着几缸早前就腌好的萝卜、黄瓜、豆角、皛头、糖蒜和笋块,最近又添了几小缸。
杂屋里的大瓮也装了十之七八,有萝卜此类脆口的酱菜,也有腌菜。
能在屋外头瞧见在晾着的菜,都是余下的小部分,大部分的菜都被柳枝拉去做了腌菜。
毕竟腌菜能放的久,越放越入味,好杀饭,还不怕发霉。
还有的就是蕨粉,今年做蕨粉,柳枝可是费了大力气。
没法,老天不赏脸啊。
辛劳了好几日,在山上奔奔波波好不容易挖着了三大箩筐的蕨根,洗净了根上的泥正要磨了木槌开锤,结果天降暴雨。
明明晴空万里,晚霞满天,怎么就下起了大雨呢?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她都把蕨根给洗净了之后才下。
这蕨根可不能潮了。
柳枝都来不及发愁,匆匆忙忙地将蕨根丢进烧得的草木灰里面裹着吸水,又将家中糊地窖要用的秸秆拿来在蕨根底下和面上铺了一层防潮。
雨下了三日,才等来了和煦的日头,但时候已经稍晚,白天的时辰慢慢变短了。
柳枝只得把山上的茂哥儿和小桃也叫下来了帮忙,将有点子发霉的蕨根掰掉霉坏的那一段,再捶打滤渣,又花了三日用山泉水将蕨粉沉出后,却迎来了大风天,呆在屋子里都听得见那张狂的风声。
晒不了,只能把蕨粉用盘装了,挂在厨房里,用灶火烘干。但需要人时时去翻动,不然就会外干内潮。
既费柴,又费力。
柳枝夜里躺在床上,心头冷不丁地冒出个念头来:
是不是老天爷在阻着他们晒蕨粉啊?今年这蕨粉有毒吗?
还好第二日起来是艳阳高照,连着暴晒了五六日,蕨粉还是干透了,没有浪费。
柳枝和了一勺蕨粉在鸡食里,亲眼看着鸡吃了下去还能四处去干架,这才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