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喻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顿地说:“谢书意,我要听实话。
谢书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酒是烈的,也很冷,就如同现在的云城一般。
谢书意:“猎人,在几十年前就出现了……”
“真早。”柳知喻随意点评道。
“猎人来自大旱之前,她们预知了这场旱灾。可公主陛下也知道,不会有人相信的……”
二十三年前。
“皇上,这简直是危言耸听……”大臣怒声呵斥那位自称“猎人”的少女,“一派胡言!”
“啪”地一声,折子被摔在地上,打断了大臣话。大臣抬眼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睛,不禁咽了咽口水,噤了声。
那时的皇帝也不过十几岁的年龄,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大燕刚刚灭国,他看谁都像是大燕余党。
宫中有人在私下传小皇帝得了什么什么的病症,但他终究还是天下的帝王。坏话再多,也只是冰冷的话语。
戴着面纱的少女直视高位的皇帝,重复自己刚刚的话:“庆安年初,天下大旱。内城笙歌,外城浮尸。”
听她的语气,好像在陈述一段史实。
“庆安”是新颁布的年号,意为庆祝天下安宁。
“朕凭什么相信你?”皇帝只觉这话有趣。谁人皆知南国刚灭大燕,文人墨客的笔下都是赞颂。
而这少女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话,不知是该说她勇敢还是愚昧呢?
“是你杀了大燕的世子,对吗?”少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想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
宫中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大燕的世子是小皇帝在做质子时的玩伴,是他唯一的逆鳞。但那位世子离奇死了,谁也不知道原因。
现在看来,倒真像小皇帝自己亲手杀的。
在少女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就清醒了,他猛地抓紧龙椅旁的扶手,手上青筋暴起,只觉有什么在耳边炸响,嗡鸣不止。
这些年一直纠缠自己的问题好像终于有了答案。
那一刻,他突然就看清了少女的面纱之上的那双眼睛
——是怜悯的。
她在可怜他。可怜他的自欺欺人。
明明自己杀了那位世子,却一直在怀疑别人。
坐在高位俯视众人的是他,仰着头的是少女。可仿佛少女看的从不是那位少年皇帝,而是他为登上此位所斩下的每一滴鲜血。
她看着他,缓缓摇头,仿佛在说:你配不上这些。
皇帝盯着少女,胸中好像燃了一团火,叫嚣着,沸腾着,不甘归于冰冷。
他怒吼:“你究竟是谁?!”。
“我是猎人,但不是八大门的猎人。”少女的语气仍旧平淡,好像在和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说话。
八大门,一个神奇的宗门。
少女垂下眼眸,轻声说:“你不是一个好皇帝,你救不了天下……”
在少女说完后,大殿中一片寂静,皇帝的愤怒好像顷刻间便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所有人。他心中的那团火将熄未熄。
一旁的大臣们被两人之间的对话搞得内心惊慌,唯恐自己听了些什么不该听的丢了性命。
最开始讲话的那位大臣如今一头冷汗。汗水顺着他的发鬓淌下,浸湿了衣襟。他无数次反悔自己为何要多嘴,但后悔已经没用了.
皇帝怒极反笑,他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少女:“好一个庆安年初,天下大旱!朕倒是要看看,这天下,如何大旱!”
他斜靠在龙椅上,用手撑着头,大笑起来。他的另一只手藏在衣袖中却微微颤抖。他的眼中,装不下任何人。
大臣们看着这样的皇帝,只觉得他疯了。
少女平静地看完整场闹剧,转身便要离去。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至于未来如何,她也管不着了。
她走时,大殿无一人敢拦。上面的不发话,下面的也不敢动。
走出殿门,少女还能听到里面隐隐笑声。笑得狠了,甚至有些喘不过气。她感到奇怪,为什么预言都摆在这里了,却没有人在意。但那也不重要了,她是一个猎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猎”人。包括这个预言。
说起来,这倒也真是一场闹剧。
自称“猎人”的少女闯进宫大放厥词,少年皇帝疯了魔思起故人,天下将旱,但所有人都醉了。
可明明没有一个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