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完后的下午，柏静就飞去了深圳。

她几个月前就兴高采烈地和黎海妍他们说她要去深圳看演唱会。

柏静请假的头两天，文一班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几分。

黎海妍是最先蔫下去的。课间，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柏静空荡荡的桌面，唉声叹气：“唉……我的静……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独守空闺了……”

林嘉仁试图逗她开心，被她一巴掌拍开：“别烦，没心情。”她哭丧着脸，“那可是断眉的演唱会啊！深圳大运！前排！柏静这个叛徒！说好了高考完一起去，她居然偷偷背着我搞到了票！还是VIP！”

周翊坐沉默地吃饭，身旁饭桌的座位空着，像心里某个地方也被突兀地挖走了一块，透着点不习惯的凉风。那个偶尔投来带着戏谑的存在，消失了。连带着，似乎连日光都变得有些寡淡。

他听着黎海妍的抱怨，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象着体育馆人声鼎沸的画面，霓虹闪烁，音响震耳欲聋……而她，就在那片狂热的光海中央。她会是什么表情？会和那些粉丝一样欢呼吗？还是会保持着她那点特有的、略带疏离的兴奋？

一整天，周翊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习题册上的字符变得模糊，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膜。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然后被一种莫名的、细密的烦躁感攫住。

放学回到家，这种空洞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安静的环境而更加清晰。

直到晚上，他习惯性地点开那个很少刷新的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柏静。

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

九宫格照片。背景是灯光绚烂、人潮汹涌的体育馆。舞台中央是光芒四射的欧美歌手特写。但周翊的目光，却第一时间锁定了中间那张自拍。

柏静戴着两个亮闪闪的大圈耳环，画着精致的妆容，栗色的长发有些被汗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她对着镜头笑得肆意又明亮，琥珀色的眸子在霓虹灯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彩，比舞台的灯光还要耀眼。她手里举着荧光棒，身后是沸腾的、模糊成色块的人海。

配文很简单：「勇敢的高中生要学会给自己放假」

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了。一堆共同好友的羡慕尖叫。

周翊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动作。他看着那张照片里陌生又鲜活的柏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闷，又有点烫。他几乎能透过屏幕感受到那边的声浪、热度和她毫不掩饰的快乐。

这种快乐，离他枯燥的、只有公式和竞争的日常太遥远了。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保存图片。然后，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手指划过了通讯录，在那个几乎没怎么主动拨打过的名字上停顿了几秒，最终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上。

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突然被接起了。

“喂？”柏静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失真，却有一种异常的、兴奋的沙哑，“周翊？”

对面的环境很安静，周翊看了看表，猜测她现在正在酒店躺着。

周翊握紧了手机，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些在脑海里盘旋的、关于数学作业或者老师进度的借口，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演唱会怎么样”他故作轻松地问。

“超棒！”柏静兴奋地分享：“我跟你说第一排绝了！今天…”

“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生硬地切入，试图找到一个最蹩脚但最安全的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传来柏静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想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她的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

周翊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他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沉默了足足两三秒。万千思绪翻滚，最终却只凝成一句干巴巴的：

“……注意安全。”

电话那端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笑，像羽毛搔过耳膜：“知道啦……挂了哦。”

忙音传来。

周翊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有些怔忪的脸。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耳边却仿佛还在回响着香港红磡体育馆那震耳欲聋的声浪，和她最后那声带着笑意的“知道啦”。

他独自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桌面，上面还摊着那张只写了几行公式的数学卷子。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包裹了他。是思念？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分享欲？还是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窗外是这座城市寻常的夜晚，安静，平凡。

而遥远的南方，一场盛宴正值高潮。

*

柏静请假的第二天，周翊觉得整个学校都像是调错了参数的仪器，运行得磕磕绊绊，处处透着不合时宜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