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叙话。白璟只说,“世伯费心,我这几年在外行走,一切从简,实不必如此精心。”
林如海自然不敢,便转过话题,“郡王与几年前可大不同,才刚瞧见都未敢相认。”
“这几年去了许多地方,长了许多见识,此番前来带了许多精巧玩意,稍后让鹿鸣他们给世伯送去。”
两人入席,听白璟讲了许多各地稀奇事,什么暹罗国的奇特水果,俄罗斯的孔雀,波斯的地毯,西洋的自鸣钟和火器等,听得林如海大为惊奇。
一时饭毕,白璟便令人带了几个箱笼到林如海书房。林如海一一打开,只见一个箱笼中是自鸣钟、望远镜、火绳枪,想来是给自己预备的。又有一个箱子里是些俄罗斯紫貂皮、印度的金丝咖喱缎等各国布料,想是给夫人备的。
又有一箱机械玩偶、象牙嵌宝石小腰刀、小弓箭等,都是男孩子喜爱的。最后一箱是有些小巧玻璃灯、鼻烟壶、苏合香、茉莉硝、八音盒、还有些郁金香种球和波斯石榴种等花种,便是给女孩子的了。
林如海看了,不禁悲从中来。“郡王有所不知,家中不比往日,小儿和贱荆福薄,已是先后去了。如今家中唯有如海同小女黛玉罢了。”
白璟早些年便看出林如海面相是丧偶无子的命格,只是那时正是喜事,不好提来扫兴,不想已经应验,不由告罪不已。
林如海便趁势说出打算。“我年已半百,命中无子,再无续娶之意,只是担忧小女年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兄弟姊妹扶持,正好她外祖母派人来接。因她前段日子小病一场,我也不敢让她孤身前去,故留到今日。郡王不日回京,倘若不弃,还请捎带小女一程。”
白璟当即允诺。“此番回京带了两艘婆罗国的大船献给圣上,正停在运河边,那船极大,上下三层,一应具有,如履平地,可打扫出一艘来,专供妹妹听用使唤,到了京都,必将妹妹亲送至荣国府中,教妹妹不受半点委屈,好请世伯放心。”
林如海听了顿时安下心来。只请白璟回院休息,他自去与黛玉分说。
黛玉本来以为还是要和贾雨村一同去京都,应验梦中之事,不料忽又听闻他已辞馆入京都去了,父亲说还是要去荣国府,这次请托了南平郡王相送。黛玉不由一惊,梦中诸事怎么真假参半。
直到林如海同她笑说从前她还与小郡王有“手帕之约”,拿自己习绣的帕子央人回来同她讲游历之事。黛玉方才隐约想起是有这么个小哥哥。
林如海说来也是提点她,以免小郡王提起,黛玉却全然不记得,未免使人寒心。黛玉依言谨记,虽然身体好了,但舍不得父亲,便借口收拾行囊,在府中收拾了数日不提。
还是林如海怕耽误白璟回京,狠心定了启程之日。到了登船那日,黛玉不由大为吃惊。
站在大船边等待自己和父亲的郎君,明明是梦中人的模样。不知与他何般缘故,记得如此之真。这便是因果之力的强大之处了,但凡有因果缠绕,便是千里也能相逢。
林如海便叫黛玉见礼,白璟连忙虚扶一把,“妹妹不必如此,我还记得当日辞别,妹妹央求要与我同去,后又要我早日回来同你讲讲见闻,我不曾忘,依言而来,妹妹不是忘了不曾?”
谁曾想当日好看的小哥哥会长成梦里的模样呢!但她素日不饶人的,“郡王哥哥不曾食言,难道我食言不成?你看看,今日我不就有机会要与你同行,又能听你讲讲见闻了?倒是不知我那信物随你奔波,可还安在否?”
白璟哪里敢把她的“信物”遗失,只是那株胖竹子实在可爱,不想归还。托言说放在行囊中,来日再找出来归还。
林如海说,“小郡王还请海涵,小女在家疏懒惯了,我又不肯委屈她,倒一日日伶牙利嘴起来,教训我的时候都引经据典的,路上恐怕还要小郡王多担待。”
林如海说着又觉得伤心起来,这孩子离家远,难免受委屈,“她在外是个懂事的,我恐怕她日后也就只能在她外祖母那里放肆了。”
白璟哪里会见怪,听林如海的意思,黛玉显然只在亲近的人面前这般,“妹妹若不嫌弃,王府也是妹妹的家,若是荣国府里待烦了,也可常来王府陪陪母亲,母亲必当欢喜。”
林如海当然只说不敢,但依王妃多年前就送来信物一事来看,恐怕是愿意照应黛玉的,不免稍稍放心。是的,林如海后来同贾夫人琢磨了许久,才窥见王妃送玉佩的深意。
刚开始还以为只是日常往来,后来觉得是王妃听闻黛玉降生时的好兆头,把黛玉当成了祥瑞之女,想要结个善缘,后来又想王妃偏偏要说梦中启示鸾凤呈祥,又选了块暗合黛玉小名的信物,差小郡王亲手送来,便是想结秦晋之好也不一定。
刚开始两人还不乐意,女儿还小就被惦记总归做父母的心里不爽,后来越思量越觉得这亲事可以结,不说东平王府的门第,就是白璟少年英才明眼人也有目共睹。
贾夫人离世前就开始为黛玉打算,思来想去各家郎君都不如白璟,虽然白璟远游在外,但单这份志向就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因而贾夫人离世前就交代林如海,虽然姑娘家要矜持,但若王府真的有意结亲,也不能过于冷淡。因怕坏了女儿名声,都是两人内谈,可见为人父母总要为儿女计之深远。
林如海今日见黛玉和白璟片刻相处,料想以后也不会差,难得的是女儿愿意亲近。他是很有几分知道黛玉孤高的,总怕她将来看不上任何男儿,等自己百年后,便无人替她遮风挡雨。
便也顾不上夫人的交代,对黛玉说,“倘若承蒙王妃厚爱,邀你前去做客,你可千万别冲撞了贵人。”黛玉对送自己玉佩的王妃很有好感,高高兴兴应诺,好像要跟着小伙伴去他家玩一趟似的,倒把离别之意冲淡许多。
白璟带黛玉和林如海上了后面的大船,介绍了船上种种,林如海见万事齐全,心下稍安。黛玉又细细嘱咐了父亲要好生照顾自己,保养身体,过不了许多时日自己必要家来看他,让他记着打发人去接自己。
过得许久才说完,白璟方才登上前面的大船示意启程。林如海也无后顾之忧,一心为圣上解决盐政大患。